我嫁给房鹤迪那年二十二岁,刚走出校门,对商业联姻这种事嗤之以鼻。
婚礼前一周,我故意染了一头粉发,穿着破洞牛仔裤去见面。约定的高级餐厅里,他穿深灰色西装,坐得笔直,面前放着一杯清水。我迟到半小时,他连眉都没皱一下。
“简小姐,我是房鹤迪。”他起身,替我拉开椅子。声音低沉温和,像山间溪流抚过卵石,“路上堵车了吧?喝点水。”
我撇撇嘴,没接那杯水,“房先生,直说吧,我知道你也不情愿。婚后我们各过各的,互不干涉。”
他微微一笑,眼角有细密的纹路——他比我大七岁,那时我觉得那皱纹里藏着一整个我无法理解的世界。
“先点菜吧,这里的惠灵顿牛排很不错。”他将菜单推到我面前,仿佛没听见我的话。
后来我才知道,那天他推了三个重要会议等我。其中一个是关于数十亿的并购案。而我那时刚毕业,对数十亿的概念还停留在能买多少杯奶茶的肤浅计算上。
结婚那天,我穿着价值连城的婚纱,裙摆上的刺绣是二十个工匠耗时三个月完成的。我对着镜子中的自己发呆,像个被精心包装的礼物,即将送往另一个陌生人的生命里。
婚礼仪式上,他为我戴戒指时,我小声对他说:“我们可以各玩各的。”
他的手很稳,铂金戒圈缓缓推入我的无名指,尺寸分毫不差。他低头靠近,气息扫过我的耳廓:“房太太想玩什么?我陪你。”
那声“房太太”让我莫名颤了一下。
婚后的生活出乎意料。我原以为会被关进一座金色的笼子,成为房氏集团总裁办公室里的一件漂亮摆设。没想到房鹤迪给了我全部的自由。
太自由了,自由得让我不知所措。
我在大学主修艺术史,对商业一窍不通。成为房太太后,突然被抛进无数闪光灯和社交场合中。第一次以房鹤迪妻子的身份参加慈善晚宴,我穿着不合时宜的短礼服,像个误入成人派对的大学生。
“那是房鹤迪的新妻?”我经过时,听到有人低语,“看起来像个孩子。”
另一人轻笑:“简家的小女儿,听说用她换来了城东那块地。”
我僵在原地,手中的香槟杯微微晃动。忽然,一只温暖的手掌贴上我的后腰。
“介绍一下,我太太,简宁。”房鹤迪不知何时来到我身边,自然地接过我手中的酒杯,换上一杯橙汁,“她酒精过敏。”
那人立刻换上奉承的笑容:“房太太真是年轻有为,听说您专攻艺术史?下次画廊开幕一定要请您来指导。”
房鹤迪低头看我,目光里有我不懂的深邃:“宁宁对文艺复兴时期特别有研究,是吧?”
我愣愣点头。事实上,我的毕业论文写的是动漫中的后现代艺术表达,与文艺复兴八竿子打不着。
那晚回家途中,我在车里抱怨:“无聊透了!那些人假装对艺术感兴趣,实际上连提香和提香特都分不清!”
房鹤迪正在看文件,头也不抬:“那你希望他们怎么做?”
“至少做点功课吧!或者干脆承认自己不懂,而不是装模作样地说什么‘最喜欢的莫奈’!”我气鼓鼓地看着窗外,“而且为什么我要陪笑一整晚?就像个花瓶!”
车驶入别墅,他合上文件,轻轻叹了口气:“你说得对。”
我以为这只是随口敷衍,没想到第二天醒来,生活开始了微妙的变化。
周一早晨,我发现家中来了位法语老师。
“我不需要学法语!”我对着房鹤迪抗议,“我又不去法国生活!”
他正在用早餐,报纸折叠在一旁:“下个月我们去巴黎参加时装周,你会需要它的。”
“我可以带翻译!”
“翻译不能随时在你身边。”他放下咖啡杯,“比如当你在洗手间听到那些法国名媛议论你时,你可以亲自告诉她们,她们的口红沾到了牙齿上。”
我怔住了。他怎么知道上次在东京,我因为听不懂日语而被几个日本名媛暗暗嘲笑?
无奈之下,我开始了法语学习。出乎意料的是,老师很有趣,教材全是关于时尚和艺术的内容。一个月后,我居然能基本听懂日常对话了。
巴黎时装周上,当我用带着口音但流畅的法语回应设计师的问候时,那几个曾经笑话我的法国女孩睁大了眼睛。房鹤迪站在我身旁,手掌轻轻搭在我腰间,仿佛在无声地说:看,我的太太多么出色。
从巴黎回来,我又开始抱怨生活无聊。
“我大学同学都去工作了,只有我整天无所事事。”我躺在沙发上,脚丫子晃来晃去。
房鹤迪从财务报表中抬起头:“你想工作?”
“可我学艺术史的能做什么?去博物馆做讲解员?还是去画廊接待客人?”我自嘲地说,“房太太去做这些,不怕丢你的人吗?”
他沉思片刻,第二天,国内顶尖的策展人联系了我,邀请我参与一个现代艺术展的策划。同时,家里又来了一位油画老师。
“这又是为什么?”我不解。
“那位策展人告诉我,布展时需要手绘一些示意图,”房鹤迪说得理所当然,“而且,你十六岁时梦想成为画家,不是吗?”
我惊呆了:“你怎么知道?”
他微微一笑,没有回答。
房鹤迪真是个奇怪的人。他从不限制我的自由,却在我抱怨无聊时,请来最好的老师教我马术、潜水、法语、油画。我赌气说学不会,他就放下手头工作,亲自陪我一整天。
记得那次我练毛笔字练到发脾气,把宣纸揉成一团扔在地上。
“我不学了!这太难了!这些笔画永远写不端正!”
房鹤迪什么也没说,只是走过来,拾起纸团展开,然后站到我身后。他的胸膛贴着我的后背,手臂环过来握住我的手。
“呼吸,宁宁。”他的声音低沉,“书法是呼吸的艺术,一呼一吸间,笔随气动。”
他握着我的手,一笔一划地写下一个“静”字。他的呼吸扫过我耳尖,有一种奇妙的安抚力量。
“房太太很聪明,只是缺了点耐心。”他说。
三年就这样过去了。我能用流利的德语与客户谈判,能在慈善晚宴上弹肖邦,也能在房氏年会上与房鹤迪跳一支惊艳的探戈。媒体称我是“最才貌双全的豪门太太”,只有我知道,每个夜晚房鹤迪如何耐心教我那些技能。
他教我骑马时,曾整整一周凌晨四点起床陪我去马场;他教我潜水,考证书时亲自在泳池边守了整整两天;他教我商业谈判技巧,扮演对方与我演练到深夜。
现在的我,再也不是那个染着粉头发、穿着破洞牛仔裤赌气的女孩了。我变得耀眼,变得自信,在任何场合都能游刃有余。
直到昨天,我又窝在他书房沙发里啃苹果,看他处理文件。
“房先生,”我晃着脚,“要是我当年真的各玩各的,你会怎么样?”
他签文件的笔尖都没停,“你不会。”
“为什么?”我跳下沙发,走到他桌前。
他终于抬头看我,目光深沉:“因为你看不上他们。”
“这么肯定?”
他放下笔,向后靠在椅背上:“我研究过你所有的前任和喜欢过的明星,分析过你的偏好。你喜欢比自己强的,能让你仰望的,能不断给你带来新视野的。”他微微一笑,“而那些纨?子弟,只会带你去夜店和飙车,不到一周你就会觉得无聊。”
我张大了嘴:“你...研究过我?”
“商业联姻也是商业行为,”他说得理所当然,“而我从不打无准备之仗。”
“所以你这三年...是在按计划培养我?”
他起身绕过书桌,走到我面前,手指轻轻拂过我的下巴:“我是在饲养一朵稀世玫瑰,给她最好的土壤,最适宜的阳光,最精心的呵护。”他的拇指抚过我的下唇,“然后,享受她只为我绽放的美丽。”
“你...你心机太重了。”我喃喃道,却无法否认心中涌动的暖流。
他低笑:“只有我养得起你这个小祖宗。”
那一刻,我突然明白了。这座沉稳的山,早已用他独特的方式,将我拥抱在怀。而我,在这精心饲养中,早已爱上了我的饲养员。
“房鹤迪,”我轻声唤他名字,而不是往常的“房先生”,“你知道我现在最想学什么吗?”
“什么?”他眼中闪着好奇的光。
“学习如何让你承认,你从一开始就喜欢我,而不是因为商业联姻。”
他笑了,那笑容不再像商务场合那样克制,而是带着真实的愉悦。他低头,终于吻了我——在三年的婚姻之后。
“房太太果然聪明,”他在我唇边轻语,“一学就会。”
而我终于明白,最好的婚姻不是谁改变谁,而是彼此成就,在对方的滋养中,成长为更好的自己。房鹤迪不是困住我的笼子,而是任我翱翔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