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厢里烟雾缭绕，水晶吊灯下，一群衣着光鲜的年轻人举杯畅饮。我靠在真皮沙发上，一手搭着靠背，一手晃着杯中琥珀色的威士忌。身边围着的人时不时爆发出大笑，应和着某个不着调的笑话。
“马少，最近怎么不出来玩了？赛车场都见不着你人影。”一个染着银灰头发的青年凑过来，递给我一支雪茄。
我摆摆手，目光不自觉飘向包厢门。苏晓晓说今晚要去图书馆，让我别打扰她，这个点应该已经回宿舍了。我心里盘算着等会儿找个什么借口提前离开，去她宿舍楼下见一面。哪怕就五分钟，也能让我睡个安稳觉。
“马少？”又一个声音响起，带着调侃，“听说你最近从良了？怎么回事啊，被那小丫头拿捏住了？”
周围顿时安静下来，几双眼睛齐刷刷看向我。在京圈这个名利场里，谁有点风吹草动都能成为谈资。而我马霄盛，曾经出了名的玩世不恭，如今却接连推掉赛车、蹦极、攀岩这些玩命的局，甚至连课都开始上了，这在他们眼里简直是天方夜谭。
我扯了扯嘴角，抿了一口威士忌。烈酒划过喉咙，却压不住心头那股莫名的烦躁。这群人永远不会懂，当你真正拥有想要守护的人时，连闯红灯都变得小心翼翼。
“说什么呢，”我放下酒杯，语气故作轻松，“马少我是那种能被拿捏的人？”
“那怎么回事啊？兄弟们好久没见你出来嗨了。”
我感觉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那种熟悉的、被期待表演的感觉又回来了。在这个圈子里，你必须是个人物，必须够疯够野够不在乎，才能赢得尊重。我马霄盛从前是什么人？三环飙车第一人，澳门赌场常客，喝酒从不认怂，打架从不手软。可现在呢？
一股莫名的叛逆涌上心头，我不喜欢这种被审视的感觉，更不喜欢他们谈论苏晓晓时的轻蔑语气。她是干净纯粹的，不应该被放在这群人的口舌间评头论足。
“玩玩而已，”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带着刻意营造的满不在乎，“你们还真以为我认真了？”
包厢里安静了一瞬。
“什么意思啊马少？”
我扯出一个玩味的笑容，眼神扫过在场每一个人，一字一句地说：“你不觉得我和乖乖女谈很疯？”
话音刚落，包厢内爆发出哄笑声和口哨声。有人拍着我的肩膀说“还是马少会玩”，有人举杯敬我“最高境界的疯”。可我却感觉心脏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住，那句话出口的瞬间，我就后悔了。
就在这震耳欲聋的笑声中，我听见门外传来一声轻微的响动——像是有人不小心碰到了什么东西。
很轻，但我听到了。
我的笑容僵在脸上，猛地从沙发上站起来，大步走向包厢门。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我一把拉开门——
苏晓晓站在门外，眼眶通红，手里还拿着我最爱喝的那家奶茶店的袋子。我们目光相撞的瞬间，她眼中的泪水终于控制不住地滑落。
那一刻，我的心绞痛得像在滴血。
“晓晓...”我声音干涩，试图维持镇定，“你什么时候来的？”
她只是看着我，泪水无声地流淌，那双总是弯弯带笑的眼睛此刻盛满了破碎的光。
“那些承诺，”她哽咽着，声音轻得像羽毛，却重重砸在我心上，“都是谎言吗？”
我慌了。彻底慌了。
不再在乎身后那些目光，我近乎祈求地拉住她的手腕，“我错了，晓晓，我刚才就是...”
她甩开我的手，转身就跑。袋子掉在地上，奶茶洒了出来，在地毯上晕开一片深色污渍。
“晓晓！”
我追出去，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走廊尽头，她蹲在会所金碧辉煌的门口，哭得肩膀不停抖动。身后是追出来看热闹的京圈子弟们，我能感觉到他们戏谑的目光。
去他妈的面子。
我快步走过去，小心翼翼蹲下身，揽过她颤抖的肩膀。
“对不起，”我轻声说，用只有我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我刚才在胡说八道，都是放屁，你别信。”
她试图挣脱，但我紧紧抱着她。
“放开我。”她抽泣着说。
“不放，”我把脸埋在她的发间，闻着她身上熟悉的淡淡茉莉花香，“一辈子都不放。”
身后传来口哨声和窃窃私语，但我顾不上了。这一刻我才明白，什么京圈马少，什么面子尊严，在她面前都不值一提。
“我们回家，好不好？”我轻声哄着，“回我们的小家。”
她终于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我。那一刻，我恨不得给自己一拳。
那天晚上，我抛下了所有聚会的人，牵着苏晓晓的手，打车回了我们的小公寓——那个为了她上学方便，我特意在学校附近租的小房子。
一路上，她一言不发，只是看着窗外流动的灯光。我紧紧握着她的手，生怕一松开就会永远失去她。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我轻声问。
她没有回应，但我感觉到她的手微微动了一下。
那是一个春末的午后，阳光透过树叶洒下斑驳的光影。我刚刚打完篮球，浑身汗湿，抱着篮球往宿舍走。路过图书馆时，一阵风吹来，把几张散落在地上的纸卷起。
一个女孩急匆匆地追着那些飞舞的纸张，其中一张不偏不倚落在我脚边。我弯腰捡起，抬头时对上了一双眼睛。
她眉眼弯弯，笑得明媚，阳光在她发梢跳跃，整个人像是在发光。
“谢谢你，”她接过我递过去的纸，声音清脆悦耳，“这些都是我的设计稿，差点就飞走了。”
我愣住了，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那一刻，世界仿佛静止，只剩下她和她的笑容。
后来我知道她叫苏晓晓，是设计专业的大二学生；而她也知道了我叫马霄盛，金融系大三，是京圈里出了名爱玩的马少。
从那天起，我开始频繁出现在图书馆——这个我大学三年来踏足次数屈指可数的地方。我假装偶遇，借故请教问题，甚至偷偷报名了她参加的设计社团。
朋友们笑我中了邪，说我马少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纯情。但我不管，我就是想靠近她，就像向日葵追寻太阳。
篮球场上，我总能在围观的人群中找到她的身影。每当投进一个球，我第一反应就是看向她的方向。数次对上她澄澈的双眸，我的心都在为她疯狂跳动。
直到某一天，我不再思考，扔掉篮球朝她走去。周围是嘈杂的欢呼声和口哨声，但我眼中只有她。
“苏晓晓，”我说，声音因紧张而微微发颤，“我们在一起吧。”
那一刻，我庆幸没人看到我藏在身侧微微颤抖的手，庆幸我发颤的嗓音被高呼声掩盖。
她愣了一下，随后脸上绽开比阳光还要灿烂的笑容。
“好啊。”她说。
就这样，京圈马少和设计系的乖乖女在一起了。所有人都说我们不般配，说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但我不在乎，因为我从未如此快乐过。
和苏晓晓在一起后，我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从前我迷恋极限运动带来的刺激，赛车、蹦极、攀岩，每一次与死神擦肩而过都能让我感到自己真实地活着。但现在不同了，每次赛车结束，她总埋在我怀里撒娇说害怕；每次我攀岩时，她都在下面紧张得手心出汗。
我开始害怕极限运动，因为我有她了。
少年最在意脸面，我却在她面前放下了所有防备。从没为任何人低过头的马霄盛，学会了道歉，学会了服软，学会了哄人。
有一次我们吵架，我气得摔门而出，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了两个小时。最后站在我们最爱的那家奶茶店前，鬼使神差地买了两杯她最喜欢的芋圆奶茶。
回到家时，她正坐在沙发上哭得眼睛红肿。我把奶茶放在桌上，蹲在她面前。
“我错了，”我说，“即使我不知道自己错在哪，但让你难过就是我的错。”
她破涕为笑，捶了一下我的肩膀，“哪有你这样道歉的。”
我握住她的手，认真地说：“晓晓，我不会说什么漂亮话，但你要知道，我马霄盛这辈子从来没这么在乎过一个人。”
她看着我，眼睛亮晶晶的，然后扑进我怀里。
“我也在乎你。”她说。
回到我们的小公寓，苏晓晓依旧沉默着。她坐在沙发上，低着头，双手紧紧攥着衣角。
我蹲在她面前，仰头看着她。
“晓晓，看着我。”我轻声说。
她缓缓抬起头，眼睛红肿，让人心疼。
“那句话不是真心的，”我一字一句地说，生怕她不相信，“我当时...我只是讨厌他们用那种语气谈论你，好像你不特别，好像你和我的其他过往一样。所以我犯浑，说了违心的话。”
她咬着嘴唇，眼泪又在眼眶里打转。
“你知道我最讨厌什么吗？”她声音沙哑，“不是你在朋友面前吹牛，不是你要面子，而是你否定了我们之间的一切。那些承诺，那些你说要永远在一起的誓言...”
“都是真的！”我急切地打断她，“每一个字都是真的。晓晓，我可能是个混蛋，可能配不上你，但我对你的感情从来没有半分虚假。”
我站起身，从卧室的抽屉里拿出一个小盒子。回到她面前，我单膝跪地，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枚简单的铂金戒指。
她愣住了。
“这原本是我准备在你生日那天送给你的，”我深吸一口气，“我不是在求婚，至少现在不是。我只是想告诉你，当我买下这枚戒指的时候，我就已经确定，我马霄盛这辈子只想和你一个人走下去。”
她的眼泪再次涌出，但这一次，我看到她眼中有什么东西软化了。
“你记得吗？”我继续说，“上个月你发烧，我守了你一整夜。你睡着的时候，我就在想，如果有一天你离开我，我该怎么办。光是想想，我就觉得活不下去了。”
她伸出手，轻轻抚摸我的脸。
“马霄盛，你知不知道你真的很过分？”
“我知道，”我握住她的手，“我混蛋，我幼稚，但我爱你，晓晓，只有这点，我百分百确定。”
她看了我很久，久到我以为她还是要离开我。然后，她轻轻点了点头。
“就这一次，”她说，“我原谅你。但如果你再敢...”
“不会！”我急切地保证，“再也不会了！从今天起，你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你让我闭嘴我绝不多说一个字。”
她终于露出了今晚第一个真心的笑容，虽然很浅，但足以让我悬着的心放下大半。
那晚之后，我彻底变了。我不再去挑战极限运动，也不再翘课，连教授都惊讶于我的出勤率。爸妈像看怪物一样看着我，他们在知道那晚发生的事后——不知从哪个多嘴的京圈朋友那里听说了——非但没有责怪我，反而一直催我带她回家。
“到底是什么样的姑娘，能让我们家小盛转性成这样？”妈妈好奇地说。
带小姑娘回家后，我快气炸了，因为他俩一直和我抢她。妈妈拉着她的手聊个不停，爸爸笑得合不拢嘴，直夸她懂事。
但我是骄傲又庆幸的，因为我的小姑娘谁见了都会喜欢。
京圈都说我像舔狗，每每那时我总会得意的揽着小姑娘说：“羡慕？我的。”
是的，我骄傲成为她的“舔狗”，如果可以，我愿意舔一辈子。
时间飞逝，转眼我们毕业了。我进入父亲的公司，从基层做起；她则在一家设计工作室工作，很快崭露头角。
毕业两年后，我在我们初遇的校园里向她求婚。那天阳光正好，就像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一样。她哭着说“我愿意”，然后扑进我怀里。
婚礼上，京圈的朋友们都来了，看着平时桀骜不驯的马少在婚礼上哭得像个孩子，他们笑称这是本世纪最大奇迹。
但我知道，这不是奇迹，是爱。
爱让我这个骄傲不羁的人学会了低头，学会了珍惜，学会了成长。
婚后第五年，我们的儿子出生了。我抱着那个小小的生命，看着虚弱却面带微笑的晓晓，感觉人生从未如此完整。
“给他取什么名字好呢？”晓晓轻声问。
“马念苏，”我不假思索地说，“念念不忘的念，苏晓晓的苏。”
她笑了，眼角渗出幸福的泪水。
如今，我走在后面，看着她和儿子在公园的草坪上玩闹。五岁的小家伙跑得飞快，她在后面追着，阳光洒在他们身上，画面美好得不真实。
“爸爸，快来！”儿子朝我挥手。
我快步走过去，一把将他举高高，他咯咯笑起来。晓晓靠在我身边，微微喘息，脸上是幸福的红晕。
“累了？”我轻声问她，一手抱着儿子，一手搂住她的肩。
她摇摇头，眼睛弯成月牙，“不累，很开心。”
那一刻，我只觉幸福安心。
她在闹，我在笑。人生如此，我已满足。
旁人提起她，只是羡慕，“你说马太太吗？那可是马总放在心尖的人。”
但我只是庆幸，庆幸18岁的马霄盛最终没有嘴硬到底，庆幸那个春末的午后，我捡起了那张飞舞的设计稿，更庆幸此生能遇见她，这个让我心甘情愿放下所有面子和防备的人。
夕阳西下，我一手抱着儿子，一手牵着晓晓，往家的方向走去。
“晚上想吃什么？”她问。
“你做的都行。”
她嗔怪地看我一眼，“又来这套。”
我笑了，凑近她耳边轻声说：“因为是真的，太太做的什么都好吃。”
她脸一红，推了我一下，“孩子还在呢。”
儿子好奇地看着我们，“爸爸妈妈在说什么悄悄话？”
“在说爸爸有多爱妈妈。”我认真地说。
晓晓看着我，眼中满是柔软的光。我知道，她也和我一样，想起了那个曾经骄傲又笨拙的少年，和那段跌跌撞撞却弥足珍贵的青春。
庆幸的是，那个少年最终学会了如何去爱。
更庆幸的是，他爱的人，一直在他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