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灯透过枯枝，在柏油路上投下斑驳的影子，一阵风吹来，风卷枯黄的焦叶，像极了此刻门外R军少佐松井励明的脸色。
许应麟刚送走前来道贺的商户代表，转身就见松井带着四个荷木仓实弹的士兵撞进来，漆皮军靴在大理石地面上踩出刺耳的声响。“许会长，”松井励明的中文带着咬牙切齿的僵硬，军帽檐下的眼睛瞪得通红，“你竟敢骗我们！你用帝国的资源养自己的人，还在义演上让帝国颜面扫地！”
许应麟慢条斯理地拢了拢羊毛大衣的领口，指尖掠过衣襟上别着的银质徽章，“松井少佐，话可不能乱说。”他往沙发上坐定，抬手示意身后的保镖退下，“当初我献商会，您真的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吗？我许应麟，是华国人。我虽是个商人，却忠于我的祖国。我，永远不会与你们为伍。”许应麟说罢笑了笑，“你们与焦参议私下达成了某些合作吧，我如今借着义演正名，也是为不让民众误会。至于资源——”他顿了顿，眼底浮出一丝凉薄，“那是你们帝国主动给的，我可没逼你们。”
“你！”松井励明猛地攥紧拳头，指节泛白，腰间的军刀鞘“哐当”撞在桌角，“许应麟，你以为这样就算完了？从今天起，所有跟商会合作的商户，帝国都会‘重点关照’，你们的货船别想再进黄浦江，仓库也会有人‘例行检查’！”
这话像块石头砸进平静的水面，门外候着的秘书脸色骤变，刚要上前争辩，却被许应麟一个眼神按住。他望着松井怒气冲冲离去的背影，指尖轻轻敲了敲桌面，眸色沉了沉——撕破脸，早就在他的意料之中。
当晚，南码头的三艘货船被R军以“涉嫌走私”为由扣下，船工们冻得搓手跺脚，却连靠近船舷的资格都没有。静安寺附近的十多家商户一早开门，就见R军士兵守在门口，说是“检查店内安全”，硬生生把顾客都拦在了门外。就连商会名下的药厂，也被断了水电……
艾颐是在去盛氏艺麟的路上听说这些事的，她今天约了傅千澜他们。黄包车刚拐过霞飞路，就见几个熟识的老板蹲在街角抽烟，眉头拧成了疙瘩，嘴里骂着R军不讲理。她让车夫停了车，裹紧了米色的羊绒围巾走过去，刚问了两句，就见许应麟的身边的阿昭匆匆跑过来：“小姐，许先生请您去一趟商会。”
商会办公室里，许应麟正对着一叠报表皱眉，见艾颐进来，起身给她倒了杯热可可。“松井动手了，”他指了指报表上的红笔批注，“今天一天，商会的损失就快抵上一个月的营收了。”
艾颐捧着温热的杯子，指尖的凉意渐渐散去，忽然想起什么，从手提包里拿出一个巴掌大的蜡筒——那是之前R军的人找她拍亲R影片时，她偷偷录下的录音。“我或许有办法。”她把蜡筒放在桌上，声音很轻，“之前松井逼我拍片子，我当时留了个心眼，录下了他们的话。”
许应麟愣了愣，拿起蜡筒看了看，眼底闪过一丝惊讶。“你想怎么做？”
“找外媒。”艾颐抬眸，目光落在桌面的《字林西报》上，“约翰，咱们已经跟他合作过多次了，为人还算公正。我不仅有录音，还有更重要的东西。”
她顿了顿，从包里又拿出一叠纸，上面记着十几个名字，都是这些年留R归来的学子。“前两年我在百乐门见过几次，有R国高官穿着和服，跟这些学子单独见面。”艾颐的指尖划过纸上的名字，语气沉了下来，“当时觉得奇怪，就多留了心，后来托人打听才知道，那些高官都是以校方名义接触的，帮他们规划回国后的路，让他们往教育、媒体这些领域钻，等站稳了脚跟，有一定影响力了，就让他们发表偏向R国的言论。”
许应麟看着纸上的记录，越看眉头皱得越紧。“文化渗透……”他低声念了句，抬头看向艾颐，“你想把这些都交给约翰？”
“嗯。”艾颐点头，“录音能证明R军威胁民众，这些记录能揭露他们的渗透手段，两者加起来，足够让他们在国际上丢一次大脸，咱们百姓也应该警惕这种思想入侵。”
许应麟沉默了片刻，伸手轻轻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传来，“这样太冒险了，松井要是知道你做的，肯定不会放过你。”
“放心。”艾颐笑了笑，眼底闪着光，“义演之后，沪上多少人盯着我？他们要是敢动我，民众第一个不答应。”
第二天一早，艾颐按照约定，去了沙利文咖啡馆。约翰已经到了，金发碧眼的男人穿着深色风衣，正对着笔记本写写画画，见艾颐进来，立刻起身迎上去，压低声音问：“艾小姐，你说的重要信息，带来了吗？”
艾颐坐在他对面，把蜡筒和记录推过去，又把R军逼她拍片、以及学子被渗透的事说了一遍。约翰一边听一边记，眉头越皱越紧，等艾颐说完，他拿起蜡筒，激动地说：“这些太重要了！R军在沪上的所作所为，早就该曝光了！”
他当即就带着东西回了报社，编辑部里炸开了锅。当天下午，《字林西报》的消息就印了出来，报童们举着报纸在街上游喊：“号外！号外！R军妄图思想入侵，文化渗透沪上！”
街头上，路人纷纷围上来购买报纸。一个身穿长衫的教员看完报纸，气得把报纸一拍：“无耻！竟然用学子当棋子，这是想从根上毁了我们的文化！”旁边卖糖炒栗子的摊主也凑过来，一边炒栗子一边骂：“难怪前些日子总有人说R国好，原来是被收买了！R国这群混蛋，侵略我们的土地不够，还要搅乱我们的脑子！”
静安寺附近的学生们更是举着报纸抗议，标语上写着“反对文化入侵”、“还沪上一片净土”，一时引得不少路人加入队伍。
而在R军司令部里，松井励明看着手里的报纸，气得把茶杯摔在地上，碎片溅了一地。“艾颐！又是这个女人！”他指着门外，对下属吼道，“去把她抓过来！我要让她知道，跟帝国作对的下场！”
下属却迟迟没动，支支吾吾地说：“少佐，不行啊……艾小姐现在是沪上的名人，要是抓了她，不仅民众会闹，工部局和各国领事也会过问……”
松井愣住了，胸口的怒火像是被泼了盆冷水，半天说不出话来。他看着报纸上“文化渗透”的标题，又想起之前义演上艾颐的风采，拳头攥得咯咯直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