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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声“轰隆”巨响之后,非但没完,反而像是捅了马蜂窝,更大的动静来了!

海兰察瘫在冰冷的石头上,耳朵里嗡嗡的,全是山崩地裂的响声,没完没了。整个冰洞,不,是整座山,都在那儿哆嗦、呻吟!头顶上边,被他那一刀引炸的巨冰,像是推倒了第一块砖,惹出了天大的乱子。

更多的冰雪和石头没了支撑,像发大水一样,从裂缝和陡坡上疯了一样冲下来。那声儿,像一万头猛兽一块儿嚎叫,震得人五脏六腑都要碎掉。冰洞里,碎冰渣子和尘土哗哗往下掉,跟下着要命的冷雨似的。

唯一能透点光、进点气的那个洞口,眨眼功夫就让奔腾的雪浪给吞了、堵死了!最后那点灰白的光没了,整个地底下变得黢黑一片,真真正正的伸手不见五指!连远处那隐隐约约的风声也听不见了,换成了雪崩不停碾压、堆积发出的那种闷呼呼、让人绝望的隆隆声,隔着岩壁传过来,像地狱里敲丧钟。

空气抖得厉害,带着扎骨头缝的冷气和呛人的土腥味儿。海兰察躺在那儿,连根手指头都动不了。每喘一口气都吸进去一堆冰碴子,引得他肺管子一阵撕心裂肺地咳,咳出来的唾沫带着一股子铁锈味儿——那是血!

他感觉自己像片被狂风暴雨撕烂了的树叶,轻飘飘地瘫在这黑窟窿底。身子不是疼,是彻底麻了,空了。只有胸口那像破风箱一样艰难拉扯的喘气声,和心口那儿一下下沉得要命、好像随时都要停了的跳动,提醒他还吊着一口气。

刚才那一刀,把他什么都榨干了。不光是力气,不光是那被时空裂口意外点着的、乱糟糟又吓人的猛劲儿,更是他全部的意志,全部的心气儿,全部对着自己信念死扛到底的劲儿。

那是一股“心火”。一股明知道不行偏要上,宁肯折了也不弯,凭着凡人的身子骨硬扛时空诱惑和体内那魔念的、近乎送死一样的燃烧。

这心火,让他在最要命的时候选了条路,引着那毁天灭地的劲儿砍向了现实里的巨冰,弄出了这场实打实的雪崩塌方,歪打正着地、暂时性地把那道吓人裂口出现的地界给“堵上”或者说“埋住了”。剧烈的动弹和厚厚的雪层,好像多少隔开、压住了那片地方的邪门扰动。

可烧心火的代价,太他妈惨了。

那外来能量的疯跑,对他这本就被戾影啃得差不多的身子造成了前所未有的冲击。经脉像被洪水冲过的旱河沟,到处是裂口,到处是伤。五脏六腑都给震得够呛。

更吓人的是,一直被他死压着、跟它较劲的戾影,在那股外来能量被抽走、还挨了海兰察意志最玩命的反咬之后,彻底炸毛了,疯狂反扑。它虽然也让能量冲击搞得暂时蔫儿了,可那种从魂儿里冒出来的、恶毒的反咬劲儿,却像根毒刺,更深地扎进了他的命根子里。

新伤,老病,加上这最狠的、从里头来的侵蚀和反扑,在这一刻全爆了。

“噗——!”

海兰察猛地又是一阵抽抽,身子缩成大虾米,一大口滚烫、粘稠的血再也憋不住,从嗓子眼里喷了出来,溅在冰冷的石头上,立马就凉了,变得暗红粘乎。血腥味在冷空气里散开,带着一股子生命快耗光的不祥味儿。

这口血一出来,他最后那点力气好像也彻底抽干了。意识像风里的蜡烛头,飞快暗下去。没边的冷和黑从四面八方涌过来,温柔地、却又不由分说地包住了他,把他拖进了彻底的昏死当中。

冰洞里,总算彻底消停了。

只有远处雪崩慢慢平息的那么点儿动静,像大地沉沉的叹气,偶尔隐隐传过来。

黑。没完没了的黑和冷。

时间在这儿屁用没有。

海兰察不知道自己昏了多久。也许一天,也许好几天。

他是让一种极致的渴和哪儿都疼的劲儿给弄醒的。嗓子眼里像塞满了烧红的炭,每咽一下都跟刀拉似的疼。身子像被大石头碾过,每根骨头,每块肉都在嗷嗷叫唤。胸口更是闷疼得厉害,喘气变得又短又费劲。

他艰难地睁开眼,眼前还是那片浓得化不开的黑。他甚至愣了下神,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死了,掉进了哪个永远黑灯瞎火的地狱。

可身上的剧痛和干渴,真真儿地告诉他,他还活着。

活在这绝地的黑窟窿里。

他试着动了下手指头,一阵扎骨的疼从胳膊传过来。他缓了半天,才极其慢地、一点一点地挪动身子。每一个小动作,都得花老大的意志和力气,都会引来新一轮的疼和头晕。

摸……只能摸。

他在冰冷的石头和碎冰里艰难地摸索。手指头碰到一片湿乎乎、相对平整的岩壁。他凑过去,伸出舌头,小心地舔那岩壁上冰得要命、带着土腥味的渗水。水珠很少,很慢,可对他这像着火一样的嗓子来说,简直是救命的仙露。

他就这么靠着岩壁渗出来的那一点点冷水,吊着最基础的命。

在这绝对的黑暗死静里,感觉变得特别模糊,只有身上的痛苦和里头垮掉的感觉清楚得吓人。他能感觉到,自己身子里面,有啥东西已经彻底不一样了。像一栋被掏空了承重墙的老房子,外边看着也许还能撑住,可里头早就烂透了,随时都能哗啦一下塌掉。

以前,不管多重的伤,他这副让萨满祝福过、又让戾影搞变异过的身子,总比一般人好得快。可这回,他清楚地感觉到,那股顽强的活气儿正在飞快地溜走。恢复的能力差远了,伤口好得贼慢,那股撑着他一次次从鬼门关爬回来的韧劲儿,好像已经耗光了。

他像一盏快没油的灯,火苗变得贼弱,忽闪不定,好像一阵小风就能吹灭。

身体里那戾影也异常安静,不再有忽悠人的低语,也不再发疯冲撞,更像是一条同样受了重创的毒蛇,盘在最里头,默默地舔着伤口,等着啥,或者同样快嗝屁了。

在这没完没了的黑夜等待里,时间慢得让人憋死。海兰察大部分时候都昏昏沉沉半死不活,偶尔清醒,就是挣扎着去舔岩壁的渗水,然后继续让累和疼拖进黑暗里。

他不知道自个儿还能撑多久。也许,最后就悄没声儿地烂在这没人知道的冰洞深处,变成这座“神脊梁”又一个说不清道不明的祭品。

就在他意识越来越模糊,差不多要放弃的时候——

头顶上边,老远老远的地方,好像传来点儿不一样的动静!

不再是雪崩的余响,而是……某种模糊的、断断续续的敲打声?还有隐隐约约的、让层层岩石泥土过滤得几乎听不清的人声?

是幻觉吗?

海兰察猛地提起一丝精神,竖起耳朵听。

声儿很弱,但确实有!而且好像一直在响!上面有人!有人在挖?!

希望,像黑地里突然划亮的一根火柴,虽然弱,却一下子赶跑了不少绝望。

他不知道从哪儿生出一股劲儿,挣扎着坐起来,摸到一块碎冰,艰难地、有节奏地敲着身边的岩壁。

咚……咚咚……咚……

他敲得很慢,很轻,因为他实在没多余力气了。但他坚持着,一遍又一遍。

上面的声音停了一下,接着,敲击声变得更清楚、更急了一些!好像是在回应!

他们还活着!外面的人没放弃!他们找着了!在挖他!

一种说不出的情绪涌上来,掺和着激动、庆幸和一种深沉的累。他靠着岩壁,大口喘着气,继续坚持着那微弱的敲击。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也许几个时辰,也许更久。头顶的动静越来越大,已经能清楚地听见铁镐砸冰层和石头的声音,还有模糊却真真儿的喊叫声!

终于,跟着一阵猛烈的震动和冰渣碎石落下,一道等了太久、微弱却真真切切的光线,猛地从头顶某个角度射了下来!

光很暗,可对在绝对黑地里待了不知道多久的海兰察来说,刺眼得要命。他下意识地闭上眼,眼泪却控制不住地流了出来。

“找着了!在这儿!海大人在这儿!!”上边传来熟悉的、带着惊喜和累垮了的喊声,是索伦话!

是扎尔图!是他的兵!

紧接着,绳子放了下来,几个利索的身影顺着绳子出溜下来,小心地靠近他。

“大人!大人!您咋样?!”扎尔图的声儿带着不敢相信的惊喜和浓浓的担心,他扑到海兰察身边,借着上头打下来的火把光,看到海兰察那白得像纸、没一点血色、瘦脱了相的脸,还有身上那破烂不堪、凝着黑褐色血嘎巴的衣服时,这个硬汉子眼圈唰一下就红了。

“快!小心点儿!把大人弄上去!轻点!轻点儿!”扎尔图声儿哽咽地指挥着。

海兰察被小心地用绳子捆好,上头的人慢慢拉,下头的人小心托,总算把他从那黑冰窟窿里弄了出去。

重新吸到外头的空气,虽然还是冷,带着雪后的清爽和一点点硝烟味儿,却让他有种重新活过来的恍惚感。日头光透过薄云照下来,有点刺眼,却珍贵得要命。

他眯着眼,适应着光,看到周围是一片狼藉的雪崩现场,大堆的雪和冰块堆得跟山似的,把这地方模样全改了。好多兵正在忙活着挖啊、找啊。看到他出来,四周立马响起一阵压着的、却充满激动和敬意的欢呼。

“大人……”扎尔图扶着他,声儿还带着后怕和哽咽,“那天雪崩……我们……我们以为您……”

海兰察想摇摇头,可连这简单动作都做得异常艰难。他想说点啥,嗓子眼里只冒出一些沙哑破碎的气音。

“军医!快叫军医!”扎尔图急忙喊起来。

第二章:残灯归途与沉默的将军

接下来的日子,大军在清理出来的安全地方继续歇着。时空裂口没再出现,好像那场吓死人的雪崩真把它暂时给封回去了。廓尔喀人的骚扰也好像因为这场突然来的“神怒”(他们可能这么觉得)而消停了不少。

海兰察被安置在暖和的帐篷里,让军医看着,亲兵伺候着。

外伤在慢慢长好,断骨头的地方给固定住了。可他那种衰败的劲儿,让所有人都揪着心。

他醒着的时候,常常就干躺着,眼神望着帐篷顶,没了往日那种鹰一样的锐利,变得有点浑和散。喘气总有点短促,脸是一种不健康的灰白,偶尔还压不住地低声咳嗽。以前那种好像永远使不完的精力没了,换成了从骨头里透出来的疲惫。他吃得很少,觉也轻,有点动静就醒。

扎尔图几乎一步不离地守着他,眼里的担心一天比一天重。他亲眼看着海兰察从黑龙江边那个生龙活虎、霸气外露的索伦猛虎,变成现在这副油尽灯枯、死气沉沉的模样。他知道大人身上有老伤,有古怪,可这一次,明显不一样了。这不光是伤,更像是一种活气儿的枯竭。

“大人,您得挺住啊……”扎尔图常常低声念叨,像在求神拜佛,“仗快打完了,咱快能回家了……回黑龙江去……”

海兰察听到“回家”俩字时,眼神才会微微动一下,掠过一丝极其复杂、说不清道不明的神情,有想念,有累,还有一丝深深的、只有他自己才懂的沉重。

远征军最后还是赢了。廓尔喀人在清军不停施压和内部可能出现的恐慌(源于那场邪门的雪崩)下,最后还是服软求和了。谈判,进贡,撤军……一套程序走下来。

大军开始一批批撤离这片给他们带来无数伤痛和噩梦的外国雪山。

回去的道儿,好像比来时候好走点儿,至少没了追兵和没完没了的骚扰。可海兰察的状况,却让所有熟他的人心里都蒙上了一层阴影。

他还骑着马,腰杆尽量挺直,维持着一个将军最后的体面。可他需要更多人扶着上下马,走路也慢了好多。有时候骑着马都会不由自主地晃荡,需要亲兵在旁边小心看着。他不再是那个冲在最前、猛得不行的尖刀了,更像是一面虽然还立着、却已经裂痕遍布、随时可能碎成渣的旗。

胜利的喜悦好像并没感染到他多少。他比以前更沉默了。有时候,他会长时间地回头,望着那座渐渐远去的、让云雾包着的“神脊梁”,眼神复杂得厉害。

只有他自己知道,外头的仗也许暂时打完了,可他身体里的仗,那跟戾影的纠缠,跟那天时空裂口带来的惊吓和侵蚀的抗争,还有那越来越垮的身子骨的拉锯,才刚进到最残酷、最没指望的收尾阶段。

这是一场看不见烟的战争,结局好像早就定好了。

油尽的灯,还能亮多久?

他只是机械地跟着大军挪动,朝着老家的方向,一步一步,艰难地挪着。气已衰,心火未灭,却也只能烧在这破身子里,静静地等着最后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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