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
像是有无数根钢针，从颅骨内侧的每一寸，同时向大脑深处刺入。
林澈的意识从无尽的黑暗中被这股剧痛强行拽出，眼前却并非光明，而是一片光怪陆离的数字瀑布。
【视觉信号输入...解析中...空气成分：氧气20.1%，氮气78.2%，二氧化碳0.8%，未知悬浮粒子pm2.5浓度超标1742%...】
【听觉信号输入...解析中...识别到17.4米外，风吹过碎裂玻璃产生的440赫兹颤音；识别到墙体内钢筋因热胀冷缩产生的0.2分贝微弱声音；识别到自身心跳：每分钟108次，心律不齐...】
【触觉信号...背部接触面材质：人造革，破损率41%。温度：18.7摄氏度...】
海量的数据洪流如同决堤的洪水，冲垮了他思维的堤坝。
他想尖叫，却发现自己连控制喉咙发声这个简单的动作都做不到。他的大脑被强行塞满了数据代码，却唯独失去了对自己身体的控制权。
我是谁？
这个问题刚一浮现，就被新的数据流冲散。
【记忆碎片检索...关键词：林澈。关联信息：男，26岁，‘奇点’人工智能项目首席构架师...】
【关联信息：陈子言。身份：合伙人，挚友...，背叛者。】
【关联信息：法庭。罪名：盗窃商业机密。判决：入狱十二年。】
【关联信息：囚车。事件：车祸。撞击力度预估：120G...生理机能中断概率：99.97%...】
车祸！
剧烈的撞击感仿佛跨越了时空，再次撕裂了他的神经。林澈猛地睁开双眼，这一次，眼前的数字瀑布消退了些许，他终于能看到现实世界。
他躺在一张冰冷的手术台上，上身赤裸，身上插满了管子，身处一间废弃的手术室。
天花板的无影灯蒙着厚厚的灰尘，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腐败的刺鼻气味。
他艰难地撑起身体，环顾四周。医疗器械东倒西歪，地面上干涸的血迹呈现出诡异的暗褐色。一切都像是被遗弃了数年之久。
【五年】。
一个的数字毫无征兆地在他脑中浮现。不是猜测，而是一个结论。就像一加一等于二那样。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那是一双陌生的手，骨节分明，却布满了细小的伤疤和厚茧，完全不像一个程序员该有的样子。他挣扎着下地，踉跄地走到一面破碎的镜子前。
镜中人面容清瘦，眼神却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沧桑。下巴上冒出了茂密的胡茬，头发也长及肩膀。这确实是他的脸，却又像是经历了无数风霜后的他。
“五年...我昏迷了五年？”林澈沙哑地开口。
就在这时，一股强烈的危机感毫无预兆地出现！
【危险预警！生命体征接近中...距离：23米。物种：犬科。状态：高度变异，极具攻击性。威胁等级评估：F级。】
【最优行动方案推演开始...】
林澈的瞳孔骤然收缩。他什么都没听到，什么都没看到，但那股源自生物本能的恐惧，让他全身的汗毛瞬间倒竖。他的身体，不，是那个盘踞在他脑中的“东西”，已经替他做出了反应，想是本能一样。
他的目光如同最高精度的雷达，瞬间扫过整个手术室。
【目标：手术刀。材质：3t13马氏体不锈钢。锋利度：良好。距离：2.1米。】
【目标：输液架。材质：空心不锈钢。重量：3.4千克。可作为钝器或长柄武器使用。距离：1.3米。】
【环境分析：手术台可作为临时掩体。右侧器械柜结构不稳，可制造障碍。】
“吼——！”
一声不似犬类饱含着饥饿与疯狂的低吼从门外传来，伴随着利爪刮擦地面的刺耳声响。
林澈的身体动了。没有丝毫犹豫，他一把抓起身旁的输液架，肌肉以最经济的方式发力，整个动作流畅得像是演练了千百遍。
“砰！”
手术室的门被一股巨力撞开，一头怪物冲了进来。
那曾是一条狗，或许是只德牧。但此刻，它体型膨胀了近一倍，浑身毛发脱落，露出暗红色的肌肉组织。它的嘴不正常地咧开，露出两排锋利的獠牙，涎水从嘴角滴落，腐蚀着地面，发出“滋滋”的轻响。一双浑浊没有瞳孔的眼睛死死地锁定了林澈。
【目标进入视野。锁定弱点：眼窝、鼻腔、脊椎连接处。】
【战斗模拟开始...方案A：正面迎击，胜率17%。方案b：利用掩体周旋，胜率39%。方案c：制造噪音吸引其注意力，攻击其侧身，胜率62%...】
【最优方案c已选定。】
林澈感觉自己像个提线木偶。他的人类意识在尖叫着“快跑”，但他的身体却冷静地将沉重的输液架猛地砸向一旁的器械柜。
“哐当！”
巨大的金属碰撞声成功吸引了怪物的注意，它猛地扭头。
就是现在！
在怪物转头的0.5秒内，林澈动了。他不是前冲，而是向侧方滑步，身体压低，整个动作如同猎豹般矫健。这绝不是一个昏迷了五年的程序员能做出的动作！
他与怪物擦身而过，手中的输液架借着冲势，用尖锐的底端，狠狠地、精准地刺向了那怪物裸露的后颈——脊椎连接处！
“噗嗤！”
金属入肉的声音沉闷而清晰。
“嗷呜——！”
怪物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嚎，疯狂地扭动身体，试图将林澈甩开。但林澈的双手如同铁钳，死死地握住输液架，用尽全身力气向下一压！
“咔嚓！”
一声清脆的骨裂声响起。
怪物的挣扎戛然而止，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地，微微抽搐了几下，便再无声息。
林澈脱力地松开手，连连后退，直到后背抵住冰冷的墙壁，才顺着墙壁滑坐在地。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心脏狂跳得像是要冲出胸膛。
他看着自己的双手，上面沾满了温热腥臭的血液。
恐惧。
不是因为杀了一头怪物，而是因为刚才那个冷静、精准、高效到冷酷的自己。
那不是我。
那绝不是我。
我是林澈，我不是一个能在瞬息之间计算出敌人弱点、并毫不犹豫地执行致命一击的怪物。
他痛苦地抱住头，脑中的数据流再次翻涌。
【战斗结束。肾上腺素水平下降中...身体机能评估：轻度脱力，多处软组织挫伤...】
【检测到高浓度灵能粒子从目标尸体内逸散...正在被动吸收...】
【警告！未知能量侵入！正在解析...正在同化...】
一股暖流从怪物的尸体上升起，顺着他的呼吸，涌入他的四肢百骸。那股力量冲刷着他的疲惫，修复着他的伤势，甚至让他那混乱的大脑也感到了一丝久违的清明。
他怔怔地看着那具开始迅速干瘪的怪物尸体，一个全新的、陌生的词汇在他脑中清晰地浮现。
他站起身，走到怪物尸体旁，无视那令人作呕的血污，伸手探入它的头颅。片刻后，他从中摸出了一枚指甲盖大小、散发着微光的灰色晶体。
当他的指尖触碰到晶体的瞬间，海量的信息再次涌入。
【物品：F级晶核。成分：高密度灵能粒子结晶体。作用：能量源，可用于驱动旧时代设备，可被进化者吸收以强化自身...】
进化者...
林澈握紧了手中的晶核，冰凉的触感让他混乱的思绪有了一丝凝聚。
他艰难地走到手术室门口，望向走廊尽头那扇破了一个大洞的窗户。窗外，曾经繁华的都市已然变成了一片死寂的废墟。灰色的天空下，摩天大楼像一具具巨大的遗骸，静静地矗立着。
远方，隐约传来另一声非人的咆哮。
这个世界，早已不是他记忆中的模样。
而他，也早已不再是过去的他。
他低头，看着镜子中自己那双深邃得不见底的眼睛。
我是林澈。
但...
我又是什么？
“奇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