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华妃脸上那层厚厚的冰霜,如同春日湖面般迅速消融,甚至绽开了一丝堪称明媚的笑容。
她重新展露了笑颜,行动间变得温和亲昵:“哎呀,地上凉,你跪着做什么?本宫方才也是一时气糊涂了,颂芝,扶曹贵人坐。”
颂芝连忙上前,小心翼翼地将曹琴默搀扶起来,扶到旁边的绣墩上坐下。
曹琴默只觉得后背的冷汗已经浸透了里衣,面上却不敢显露分毫,只垂首恭敬道:“谢娘娘赐座。”
“你说得对,对极了!”华妃端起颂芝刚刚重新奉上的龙井,慢条斯理地吹了吹浮沫,姿态恢复了一贯的雍容。
“本宫既不是刑部办案的,又不是那凶手,何必管这案子有没有个水落石出的‘结尾’呢?这世间之事,大多都是无疾而终的!查不出来,那才是常理!”
她抬眼看向曹琴默,眼神带着审视:“那依你之见,接下来,该如何‘处理’这些剩下的尾巴?”
曹琴默心知这一关暂时过了,暗自松了口气,但神经依旧紧绷。
她坐得笔直,谨慎地分析道:“娘娘,刑部大牢那边,我们的人插不进手,鞭长莫及。江城江慎兄弟俩……怕是还得仰仗娘娘的娘家了。”
华妃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她放下茶盏,指尖无意识地在桌案上打转:“哥哥?哥哥如今在西北打仗!军务繁忙,岂能为这等小事分心?!”
“况且……这等后宅私事,怎好直接烦扰哥哥?”她语气带着一丝烦躁和不情愿。
“娘娘,大将军虽不在京城,”曹琴默立刻接话,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引导的意味,“可年家的老太爷,还有娘娘的大哥(年希尧),不都还在京中坐镇吗?”
“娘娘只需修书一封,言明其中利害——此事若不能善了,不仅娘娘在后宫处境艰难,更可能牵累大将军在前方的威名与圣眷。”
“两位大人深谙朝局,定会明白该如何‘帮助’娘娘的。”
曹琴默吐字清晰,句句都带着冰冷的算计,“江太医兄弟是聪明人,只要有人能‘关照’一下他们的家人,他们自然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能认,什么打死也不能认。”
“咬出娘娘,得不到任何好处,反而,保持原供词……为了他们亲人的平安,嫔妾相信他们会做出‘正确’的选择的。”
华妃的眼睛微微眯起,父亲和大哥……确实在京中,年家的权势,足以让那两个太医明白什么叫“识时务者为俊杰”。
可是……
华妃似乎被这冷静的分析打动了一丝,但话语间还是有些不安:“那又如何?刑部不说,慎刑司的手段你不是不知道!铁打的汉子进去也得开口!他们能扛得住刑罚吗?!”
“硬扛自然不行。”曹琴默嘴角勾起一丝极淡、极冷的弧度,像淬了毒的针,“但他们可以……‘受不住刑罚’。”
“受不住?”华妃蹙眉,一时没反应过来。
“是,受不住。”曹琴默的声音更低了,几乎只剩下气音,“娘娘忘了?只需一点小小的‘关照’,让茯苓和两位太医暴毙身亡……”
“死人是不会开口的,娘娘。”她顿了顿,补充道,“至于死因,可以是畏罪自尽,可以是受刑不过也可以是突发恶疾……”
“总之,查无可查。只要动作够快,赶在他们开口之前剪掉他们的舌头就行。”
华妃的瞳孔猛地一缩,脸上的怒色瞬间被一种狠戾的决断取代。
她死死盯着曹琴默,像在审视一件趁手的凶器:“……你确定能办到?万无一失?”
“事在人为。”曹琴默垂下眼帘,遮住眼底一闪而过的精光,“只要娘娘给个准信儿,那边……自会安排妥当。”
华妃沉默了片刻,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最终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好,本宫会吩咐人去办得干净利落点!若有半点差池……”
后面的话没说,但那威胁的意味比任何言语都重。
“娘娘放心,接下来就看娘娘的了。”曹琴默微微躬身。
“嗯。”华妃从鼻子里哼出一声,算是认可了这个方案,“颂芝,笔墨伺候。本宫这就给父亲和大哥写信。”
颂芝连忙应声去准备。
解决了太医这个最大的隐患,华妃紧绷的神经并未放松,她烦躁地挥了挥手:“颂芝,茯苓那安排的怎么样了?那个贱婢!她知道的也不少,嘴巴可未必严实!还是得尽快处理了才是!”
颂芝恰好捧着文房四宝过来,闻言立刻福身,脸上带着一种了然于胸的平静回禀道:“娘娘放心。”
“茯苓那一家子,奴婢早就按照娘娘之前的吩咐,在事发前就‘妥善’送到热河外头享福去了,银钱给得足足的,保管他们下半辈子衣食无忧,再不会回京城碍眼。”
“茯苓她……是个明白人,知道轻重的,只要想想她的爹娘弟妹……她自然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华妃满意地“嗯”了一声:“你办事,本宫素来放心。”
她拿起笔,蘸饱了墨,开始写信,一边写一边感叹,“还是自己人用得顺手,不过防人之心不可无,她在慎刑司也是个隐患,有机会安排她和江城江慎一起上路吧!”
曹琴默看着华妃奋笔疾书的背影,又看看颂芝那张平静无波的脸,心底那股寒意再次升起。
华妃虽然面上莽撞,但行事果决狠辣,这次她算是勉强逃过一劫,下次怎么样就难说了,还是得找个出路才好。
她端起茶杯,借着喝茶的动作掩饰自己微微发白的脸色。
“娘娘,”曹琴默的声音重新恢复冰冷,“茯苓既有些把柄在娘娘手上,咱们不如好好用用她,再送她早登极乐?”
“茯苓知道的,无非是些‘奉命行事’、‘受人指使’的皮毛,至于受谁指使……”曹琴默微微一顿,“她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接头之人是‘刘畚’,也是‘刘畚’一直在安排她做事。”
华妃瞬间明白了曹琴默的意思:“你的意思是……”
“让她招。”曹琴默斩钉截铁,“让她把所有知道的、不知道的,都推到的刘畚身上!就说一切都是刘畚策划,她只是听命行事的小卒子,连幕后真正是谁都不知道!”
“至于刘畚为何陷害惠贵人?嫉妒?旧怨?或者干脆就是受人钱财,与人消灾?随便编!只要娘娘解决了刘畚,就是死无对证,正好!”
她的语气带着一种冷酷的笃定,“一个无足轻重的奴婢,她的供词,指向一个找不到的‘真凶’,这案子,最终只能成为一桩……悬案。”
“时间久了,皇上再怒,也只得不了了之,毕竟,惠贵人的胎……眼下才是最紧要的,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