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去楼空?”
皇帝重复了一遍这四个字,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荒谬的笑话,嘴角竟真的扯开一个扭曲冰冷的弧度,喉咙里滚出几声短促而瘆人的冷笑,“呵…呵呵……好一个‘人去楼空’!”
“惠贵人,”他猛地转向瘫软在地的沈眉庄,目光如刀,“刘畚,他是你的同乡,对不对?!”
“是你向朕举荐,由他专门侍奉你的‘龙胎’,对不对?!”
他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钉子,狠狠钉在沈眉庄身上。
甄嬛看着皇帝那暴怒到几乎失去理智的眼神,心知再不说就彻底晚了,她必须为眉姐姐争取一线生机!
她一咬牙,向前两步跪倒在地,俯身叩首:“皇上!请皇上息怒!姐姐她……”
“住口!”皇帝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雄狮,暴喝声打断了甄嬛的话,震得房梁上的灰尘似乎都簌簌落下。
他猛地一拍桌子,震得茶盏乱跳!目光扫过殿内所有噤若寒蝉的妃嫔,“谁敢再为沈氏求情,一律同罪论处!”
殿内瞬间死寂,落针可闻,所有人,都深深低下头去,大气不敢出,甄嬛也只能跪伏在地,不敢再说话!
华妃嘴角噙着一丝快意的冷笑,曹琴默垂着眼睑,掩饰着眼底计谋得逞的得意。
就在这片令人窒息的死寂里,一个突兀的声音响了起来,带着点不合时宜的蠢钝和急于表现。
“皇上,”齐妃捏着嗓子,努力想摆出点“公允”的姿态,她想起上次皇上好不容易踏足长春宫,却被甄嬛一首《湘妃怨》勾走,截胡了她的恩宠。
心头那点嫉恨压过了恐惧,竟忍不住插话,“莞贵人跟惠贵人一向交好,那可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好得跟一个人似的。这事儿……莞贵人会不会……”
她话没说完,但那意思再明显不过——甄嬛很可能也是同谋!
“住口!”皇帝如同被点着的炮仗,猛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厉声打断了齐妃!
那雷霆般的威势吓得齐妃“啊”地一声缩了回去,殿内众人更是齐齐跪倒在地,大气都不敢出,头埋得跟个鹌鹑似的。
“皇上!保重龙体要紧!”皇后连忙起身劝道。
“皇后说的是,皇帝莫要气坏了身子。”乌雅也适时开口,语气带着“忧心”。
皇帝胸口剧烈起伏,狠狠喘了几口粗气,才像是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颓然地坐回椅子上。
他疲惫地闭上眼,抬手用力捏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再睁开时,看向地上那个失魂落魄的身影,只剩下彻底的冰冷和失望。
“沈氏,”他的声音恢复了平静,却比刚才的暴怒更让人心寒,“朕一向以为你稳重端方,持身守正,是后宫难得的明白人。没想到……”
他停顿了一下,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重量,狠狠砸下,“没想到你竟如此不堪!做出这等欺君罔上、假孕争宠的卑劣之事!真是让朕……失望至极!”
这“失望”二字,如同最后的判决,彻底抽干了沈眉庄所有的力气和魂魄。
“皇上……嫔妾冤枉……嫔妾没有……”沈眉庄瘫坐在地,身体一点点地软下去,像一尊被抽去了骨头的泥塑。
眼泪无声地汹涌而出,大颗大颗砸在冰冷的地砖上,洇开深色的痕迹。
甄嬛看着姐姐这副模样,心如刀绞。
她不顾皇帝方才的警告,再次重重叩首,额头触地发出沉闷的响声:“皇上!嫔妾自知不该多言,但嫔妾与眉姐姐一同长大,她的品性,嫔妾最是清楚!”
“纵使今日之事有错,也请皇上看在姐姐往日悉心侍奉皇上、协理宫务尽心尽力的份上……从轻发落!”
“求皇上开恩!饶恕姐姐这一次吧!姐姐她……她受不住的啊!”她的声音带着泣血的哀鸣。
安陵容见甄嬛如此,也连忙跟着跪下磕头,“皇上,求您开恩!饶恕惠贵人吧!”
没办法,惠贵人才对她父亲之事知难而退没多久,她实在是说不出替她开脱的话,但莞姐姐都求情了,那她也求一求吧!
皇后看着皇帝盛怒之下略显疲惫的神色,又瞥了一眼瘫软如泥的沈眉庄和跪地求情的甄嬛、安陵容,心念一转。
此刻求情,既能彰显她身为皇后的宽仁大度,又能隐隐坐实沈眉庄“急切争宠犯错”的事实,还不会真正触怒皇帝。
她清了清嗓子,语气温和中带着规劝:“皇上,莞贵人和安常在所言,也有几分道理。”
“惠贵人她……想来也是一时糊涂,求子心切,才铸下大错。”
“念在她侍奉皇上日久,素无大错的份上,还请皇上……顾念几分旧日情分,给她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吧。”
她顺着甄嬛的话,只提“求子心切”,坐实了沈眉庄找太医拿药之举,药都拿了,想来“假孕欺君”之事也是做了。
华妃和曹琴默对视一眼,眼中得意更甚。这沈眉庄是板上钉钉地栽了!那跟她交好的甄嬛还能跑得了吗!
皇帝闭着眼,仿佛连说话的力气都懒得再耗费。
他疲惫地摆了摆手,声音带着一种彻底的厌倦和冰冷:“贵人沈氏,言行无状,有失妇德。着即褫夺封号,降为答应,幽居闲月阁静思己过。无朕旨意,任何人不得探视!钦此!”
不能说假孕争宠,太丢皇室的脸面了!就来个“万金油”罪名言行无状吧!
“答应……”沈眉庄喃喃地重复着这两个字,身体晃了晃,仿佛被抽走了所有骨头,瘫软在地,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再无一丝神采。
采月扑上去抱着她,压抑的哭声断断续续。
尘埃落定,华妃嘴角那抹得意的笑容再也抑制不住,彻底绽放开来,如同淬毒的罂粟。
她微微侧首,与站在角落阴影里的曹琴默目光一触即分,两人眼底同时掠过一丝胜利者的微笑和心照不宣的得意。
皇帝只觉得身心俱疲,满心烦躁,一刻也不想在这令人窒息的屋子里多待。
“回宫!”他声音沙哑地命令苏培盛,撑着扶手站起身,抬步就要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