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佩的震颤在掌心留下一道细长的灼痕,我低头看着那缕缠上裂纹的血丝缓缓消散。南宫璃站在药庐角落,指尖还残留着符纸燃烧后的灰白痕迹。她没说话,只是将手中新绘的监测符阵叠好,塞进袖袋。
我知道,她已经准备好了。
清晨的风从廊下穿过,吹动檐角铜铃轻响。我们没有再停留,一前一后离开密室。脚步落在青石阶上,不快,却每一步都踏得极稳。
半个时辰后,我已立于外门任务堂前。
执事坐在高台后翻阅卷宗,见我走近,抬眼打量了一番:“又要接任务?你昨日才领了基础修行丹药。”
“不是寻常任务。”我取出一块残破玉牌,放在案前,“我想接北岭古遗迹探查。”
他眉头一皱,目光顿住。这任务悬了近三月,无人敢应。据说入口处妖气弥漫,进去的人要么疯癫而归,要么再没回来。
“你修为不过凝气六重,连护体灵光都不稳,去那种地方做什么?”他语气冷了下来,“别以为侥幸化解一场争斗,就能逞英雄。”
我没有争辩,只轻轻吸了一口气,闭目刹那,识海中血色丝线悄然铺展。
就在此时,堂侧机括突转,一道暗弩自墙缝弹出,箭尖直指我咽喉——是任务堂例行的防诈测试,专为验明来者是否具备临危反应。
我在箭矢离弦的瞬间侧身,左脚踏前半步,右手掠空而过,五指距箭簇仅毫厘,却未触其锋。血丝在视野中勾勒出轨迹,我顺着那条最细微的缝隙穿行而过,衣袖甚至未曾扬起。
执事瞳孔微缩,抬手按下机关。暗弩收回,墙上铁板合拢。
“你刚才……用了什么术法?”
“只是看清了它该走的路。”我收回手,语气平静,“就像我看清这次任务的意义。若无人愿去,真相便永远埋在北岭之下。既然如此,不如由我试一试。”
他盯着我良久,终于提笔蘸墨,在卷宗上写下一行字。
“任务登记,萧烬,外门弟子,接取‘北岭古遗迹探查’,时限七日,生死自负。”他盖下朱印,递来一枚通行玉符和一张泛黄地图,“若你能活着带回失落宝物——哪怕只是一块残片,宗门自有重赏。”
我接过玉符,贴身收好。南宫璃此时从门外走入,一言不发地站在我身侧。
执事看了她一眼:“你也去?那里不是圣女该踏足的地方。”
“他是我的同修。”她声音不高,却清晰,“他去哪,我就去哪。况且,精神类遗迹,本就需双人协行,以防神识迷失。”
执事不再阻拦,挥手让我们离去。
走出任务堂,阳光斜照在石阶上。我停下脚步,转身望向宗门深处那座偏僻的小院——昨夜赵元带来的护神丹,此刻正静静躺在南宫璃的药囊中。她已化验清楚,丹内确有追踪灵息,只要服用,行踪便会映现在特定符印之上。
“他们会以为我去了石碑处。”我说,“但他们不会想到,我会带着这枚丹,走进他们真正忌惮的地方。”
“你是想让他们误判你的目标?”她问。
“不。”我摇头,“我是要让他们主动现身。那长老安排的联络点、设下的监视阵、派来的传话人……一切都在引导我去后山。可我偏偏不去。我去更远、更险、他们无法掌控的地方。他们若还想盯着我,就必须调动更多人手,启用更深层的手段——那时,破绽才会露出来。”
她沉默片刻,忽然从袖中取出一枚冰晶小符,嵌入腰间布囊夹层:“这是我以自身精神力凝成的锚点。若你在遗迹中遭遇强控或幻境,只需默念心诀,我能感知到,并强行切断外来侵扰。”
“你就不怕牵连自己?”
“怕。”她抬眼看着我,“但我更怕你一个人走进去,再也出不来。”
我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将灰岩紧贴胸口放好,又把一片影石碎片压进袖口暗袋。这两样东西,一个是系统载体,一个是记录媒介。只要它们还在,我就还有反制的机会。
我们沿着官道出宗门,风渐烈,卷起沙尘扑面。远处北岭如黑脊横卧,山势陡峭,怪石嶙峋。通往遗迹的路早已荒废,杂草淹没石阶,偶见断裂的旗杆斜插土中,上面挂着褪色的布幡,随风晃动。
走了约莫三里,南宫璃忽然停步。
“有人动过这里的土。”
我蹲下身,拨开一丛枯草。地面的确有新翻的痕迹,边缘整齐,像是被人刻意掩埋过什么。伸手探入,指尖触到一块冰冷的金属片——半截断刃,刃身上刻着模糊铭文,隐约是个“炼”字。
“又是炼魂堂的遗物。”我低声说,“他们不止在后山活动,连这条路上也布了眼线。”
“你是说……这条路本身就是一个局?”
“或许。”我站起身,环顾四周,“但既然已经来了,就没有回头的道理。他们想看我赴死,我就偏要活着揭开他们的布置。”
她点头,重新迈步前行。
风更大了,吹得衣袍猎猎作响。前方山口裂开一道窄缝,两侧立着两尊残破石像,头颅缺失,手臂断裂,却仍保持着守卫的姿态。石缝深处,阴气浮动,隐约可见一条向下延伸的阶梯。
“就是这里。”我说。
她握紧了手中的法杖,周身泛起一层极淡的蓝光。
我取出通行玉符,按向石壁上的凹槽。玉符嵌入瞬间,地面微微震动,阶梯尽头亮起幽绿火光,像是某种禁制被短暂激活。
“进去之后,保持灵力频率一致。”我提醒她,“不要单独行动,也不要触碰任何浮雕或符柱。这里的机关,可能不只是物理陷阱。”
她点头。
我们并肩踏入石缝。
阶梯向下延伸,越走越暗。墙壁上每隔数丈便有一盏长明灯,火焰呈青白色,燃得极静,几乎不动。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陈旧的气息,像是尘封多年的木箱打开时的味道。
走到中途,我忽然察觉右手指尖发麻。
低头一看,袖口内的影石碎片正在微微发热。
“他们在追踪。”我低声道,“护神丹的灵息已经被触发,但我们还没真正进入核心区域——说明他们的监控网覆盖范围极广。”
“要不要毁掉它?”她问。
“不必。”我反而将丹药从她药囊中取出,捏在指间,“让它继续传递假信号。让他们以为我们正按计划走向死亡。”
她看了我一眼,没再说话。
又下行百余步,前方豁然开朗。一座巨大石殿矗立眼前,穹顶坍塌半边,露出灰蒙的天空。殿中央有一方祭坛,四角立着兽首铜柱,柱身缠绕铁链,地面刻满交错符纹。
而在祭坛边缘,静静躺着一具骸骨。
骸骨穿着外门执事长袍,胸前玉佩尚未腐朽,依稀可见一个“赵”字。
我缓缓走近,蹲下身检查。骸骨完整,无外伤痕迹,唯独头骨内部焦黑一片,像是神识被强行抽离所致。
“这不是最近死的。”南宫璃蹲在一旁,“至少半年以上。但他穿的衣服……是现行制式。”
“说明有人冒充过他。”我站起身,环视四周,“或者,他根本就是那个长老派来试探的第一人。”
话音未落,身后石门轰然闭合。
整座大殿陷入昏暗,唯有祭坛上的符纹开始缓缓亮起,泛出暗红色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