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门口，望着装饰一新的家，和站在暖光里、脸颊沾着面粉的夏小棠。
许湛轻笑出声，连日积在眼底的沉郁像是被风吹散了一般。
他提起手中的袋子，“看，年货。买了学校门口那家你最爱吃的烧鸡，还有两瓶好酒。”——
这几天，他几乎喘不过气。
日子像沙漏一般一天天流逝，他默数着她即将离开的倒计时，胸口总是发闷。
他脱下大衣走进厨房，目光仍停在她脸上舍不得移开。“忙成这样？”话音里还带着未散尽的笑意。
他伸手，用微凉的指腹轻轻擦过她颊边那抹白痕，动作很轻。
夏小棠下意识摸了摸被他碰过的地方，不好意思地笑了：“面和得不太好……”
“不好就不好，”许湛轻声打断，“我又不是没吃过。”
两人相视而笑。那一刻，仿佛时光倒转，回到了几年前的春节。
那时，学校里的人都回家过年了，许湛是孤儿，独自留在清冷的宿舍。
是夏明远在夏小棠的提议下，主动叫他来家里一起守岁。
那年除夕，夏小棠像打了鸡血似地跟着妈妈包饺子。可她手艺生疏，饺皮擀得厚，馅儿塞得少，包出来的饺子个个呆头呆脑，站都站不稳。
妈妈一边笑一边嫌弃：“你这包的什么呀？快别跟着添乱了。”
可夏小棠偏不服输，闷头继续包。最后妈妈只好把她包的单独挑出来，笑着“罚”她自己吃完。
许湛看见，默不作声地把那盘饺子端到自己面前，一口一个地吃。
夏明远拦他，他却笑：“真挺好的，小棠包的……有嚼劲。”
从那以后…每次小棠包的饺子都成了许湛的专属…
许湛撸起袖子，“我和你一起…”
“嗯！”
他擀皮的动作出乎意料地熟练，手腕稳定，擀面杖滚动几下，一张中间厚边缘薄的圆皮就摊在了案板上。
夏小棠看着，有些惊讶：“你什么时候会这个的？”
许湛抬眼笑了笑，没停下动作：“在国外，我们留学生除夕都会在一起包饺子。”
夏小棠浅笑，那是他跟周欣然在一起度过的节日…而那时的自己正在窝在床上默默流眼泪…
“小棠？”感受到她的走神，许湛唤她…
她甩了甩思绪，拿起他擀好的皮，舀上馅料，认真捏合。
进步了不少，只是形状依旧有些别具一格，像个胖乎乎的月牙。
许湛看着她手下诞生的“作品”，眼底的笑意更深。
“我这个肯定比以前的好吃。”夏小棠语气笃定，却带着撒娇。
“嗯，”他应着，声音肯定，“一直都是最好吃的。”
一个个胖嘟嘟的饺子逐渐摆满了盘子…
“水开了！我去煮！”许湛起身。
窗外噼里啪啦的鞭炮声此起彼伏…
夏小棠还趴在窗边。烟花突然窜上夜空，绽开一片绚烂的金色，照亮了她带笑的侧脸。
“看什么呢这么入神？”他凑过去，顺着她的目光望向窗外。
家家户户的窗口都透着暖光，不时有欢笑声夹杂在鞭炮声中传来。
“我也买了鞭炮…”许湛忽然说。
“真的？”夏小棠蓦地转头，眼睛像被忽然点燃的星火，亮得惊人。
“走！”他笑起来，顺手捞起外套，“带你下去放鞭炮，应个景。”
楼下空地上早已铺开一层红艳艳的碎屑，空气里弥漫着硝烟味，年节的气息一下子浓重起来。
许湛替夏小棠拢了拢围巾。
他将一卷红鞭炮在地上铺开。接着从兜里掏出一包火柴，转过头看她，眼里带着笑意：“敢不敢？”
夏小棠凑过去，鼻尖被冷风吹得泛红，眼睛却很亮：“我试试……”
火柴擦燃的瞬间，她手抖得厉害。
许湛的手及时覆上来，稳住了她的动作。火光映亮两人交叠的手，和一双同样明亮的眼睛。
他声音在她耳畔响起，“有我呢。”
导火线倏地点燃，他们同时向后跑开。
鞭炮炸响的刹那，夏小棠扎进许湛的怀里，许湛自然而然地为她捂住耳朵——
鞭炮声震耳欲聋，红纸屑如雨纷飞，夏小棠仰起脸，他们看向彼此…
重新回到楼上…
许湛脱下外套，顺手打开一瓶酒，琥珀色的液体缓缓注满两只杯子。
夏小棠将刚出锅的饺子、烧鸡、红烧肉和几碟清爽凉菜一一摆上桌，小小的餐桌顿时显得格外丰盛。
许湛举起杯，两人笑着轻轻碰了一下，各自抿了一小口。
他随即夹起一个胖乎乎的饺子放进嘴里咀嚼着。
夏小棠双手托腮，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期待他的点评。
许湛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竖起大拇指：“进步太大了！这都不像你的风格了！”
夏小棠立刻瞪圆眼睛，伸手狠狠拍了他胳膊一下，“那你之前说一直都很好吃吗？”
许湛赶忙摆手求饶，嘴角却藏不住笑意：“是是是，一直都好吃，今天是格外好吃！”
“来…吃肉！”他掰下一个油亮喷香的鸡腿，自然地递到她嘴边。
夏小棠没推辞，就着他的手大大地咬了一口，嘴角沾上了些许油渍。
许湛很自然地拿回来，接着她的啃剩下的。
几杯酒下肚，身子暖了，话也多了。
不知是哪句话落了空，杯盘碗碟的磕碰声里，两人的手在桌布下悄悄寻到了彼此——她的指尖带着凉意，他的掌心却烫得惊人，一握住，就没再松开…
许湛的拇指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背。
“小棠…”他看向她，眼里的笑意褪去，“这几年…委屈你了…”
夏小棠愣住，下意识地摇了摇头，想抽回手却被他握得更紧。
“没有委屈…”她声音很轻，“是我自己选的。”
许湛低下头自嘲，“我一个一无所有的穷小子……”
她看着他，眼里浮上水汽…
她喝了一口酒…“许湛…以后就算再也见不到了…别忘了我…”
说完她笑出声，然后两行清泪滑下…
许湛也猛地灌下一杯烈酒。他望着她，眼眶红得厉害。
怎么可能忘啊……这辈子，下辈子，都忘不了。
两人就这么相视而笑，眼里的水光越积越重，笑着笑着，眼泪就顺着脸颊往下掉…
他们聊起过去——聊许湛骑着那辆旧自行车，载着她穿过学校去找她爸爸，寒风都吹不凉滚烫的心；聊她用省了好久的零花钱，偷偷给他买那本他正需要的英文字典，藏在他书包最底层；
也聊未来，可话到嘴边，却都轻轻绕了过去，只敢说些“你要好好的”“照顾好自己”…
酒精的作用下，夏小棠几乎是哽着声音，近乎祈求，“许湛…我想抱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