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空气还带着湿冷的晨霜。
沐婉华一边系着包袱,一边打量着窗纸透进来的灰蓝天光,有些发怔。
清水已经换好了衣服,双刀藏进后腰,又披上大氅遮盖。这会儿已经在忙着给莱恩易容装扮。
莱恩认命似的闭着眼让清水在自己脸上捏来捏去画着妆,不多时便听到清水拍拍手。
“好了,走吧!”
三人走出院门,沐婉华最后出门的时候仔细看了看院子,轻轻的合上了院门。
村口那条土路上,早已有人等着。
罗连英站在道边,脚下是一个小包袱,身旁停着一辆牛车。赶车的中年人正坐在上面低头打盹,货板上堆着些货物,靠后的位置留出来一片空地。
“来的这么早吗连英叔,都说了不用送的。”
清水挥挥手打着招呼,罗连英弯腰拾起包袱,迎着走了上来。
“怕你们搭不到车,昨晚紧着问了有谁进镇,这不就赶早来怕和你们错开。”
他仔细的看着眼前的三人,目光在莱恩的脸上停了下来。
“这一小包炒花生和肉干,带给孩子当零食吃。包里有昨天给你们准备的路引,缺什么东西去镇上买。别光顾着省钱,有些钱省不得。”
沐婉华接过包裹,轻声道谢。
罗连英两手空空,挠了挠头,气氛有些尴尬。
“那半截毛笔,我看到就知道是谁给的了…”
莱恩看着眼前这个老汉,他印象中遇到这般好的老人,只有沈夫子。只可惜自己要装哑巴,不然肯定要叫几声爷爷。
“老礁是我儿子…”
罗连英话音刚落,沐婉华和清水就瞪大了眼。
怪不得连英叔一直以来不遗余力的帮助,已经完全超过了普通的人情债,就像对家人一样。
风吹了起来,罗连英灰白的鬓发在风中飞舞。
“当年书读的好好的,不知哪根筋搭错了,非要不读了离开。跟我大吵一架摔了不少东西,离开二十多年了。”
“这半截毛笔我在家没找到,便知道他带走了。直到见到你们,我才知道他没死外头。”
罗连英揉了揉眼睛,喉咙好像有东西堵着,他大口的喘着气。
“他好狠的心,从没回来看过我。父子之间能有什么深仇大恨,二十多年还念念不忘…”
沐婉华走上前,抱住了这个老人。清水张了张嘴,也没有像以前一样毒舌。
“老礁他在外面挺好的,嗯,也许他偷偷的看过你了呢!”
清水闷闷的替老礁辩解。
“你们再看到他,替我捎句话。就说累了就回来,我会向他道歉。”
沐婉华轻轻拍着罗连英的背。
“一定。”
清水偏过头,不让人看到她眨的飞快的眼睛,拉着莱恩走向牛车。
“快走吧,上路了!”
三人告别罗连英,爬上牛车。伴随着车轮滚动的嘎吱声,村口那个老人越来越模糊,直到看不见了。
牛车一路摇晃在去往桃源镇的路上,莱恩靠在沐婉华的怀里,看着眼前的路越变越长。
太阳照到脸上的时候,伴随着越来越的人声,牛车停了下来。
“起来吧,路引拿出来,准备进去了。”
清水率先跳下了车,对赶车汉子道了声谢谢,在对方的拒绝中硬是塞了几枚铜叶。
镇子大门处只有三个步卒,武器在门洞里搭着,人晃晃悠悠的靠了过来。
“哪来的?去哪?做什么?”
清水干脆的掏出路引,往对方伸着的手里一拍,袖口顺势滑下一串叶集。
“军爷,我们罗家村来的。准备去淳安镇,孩子非得要吃咱们镇上的鲜花饼,不得已进城过路一下。”
步卒草草扫了眼路引,感受着手里的重量,不由得眉开眼笑。
“进去吧进去吧,哎!后面的快点!”
镇子里人声十分热闹,尽管是大早,两旁的吆喝声依旧此起彼伏。
沐婉华拉着莱恩,跟着清水坐在路边茶摊上。莱恩一边汲着茶,一边四处观望。
这里跟第一次来截然不同,上一次是逃命,镇子也像是囚笼一般。这一次是路过,镇子便像一处景点。
清水阿姨正忙着跟娘交代各自负责买什么东西,自己等会好像要跟她一起行动。也好,虽然是个哑巴,但跟着清水倒是可以吃点零食。
等到清水拉着莱恩又回到茶摊时候,沐婉华已经挎着个大包等待了。她看着面前两人一人带着一个小包袱,嘴角还残留着没擦净的芝麻,不用想也知道她俩跑到哪去了。
沐婉华扶着额头叹了口气,大包交给清水,自己拎着小包,三人去往驿站乘车。
从桃源镇出发没多久,路边的景色就变成了清一色的冬季农田。偶尔有一些农民在田里努力翻动土壤,等待着不久后的春播。
三人坐在车厢里,没有变化的风景看多了也会腻。莱恩早就盘膝坐着运气,清水和沐婉华也靠着一起闭目养神。
天擦黑时,马车终于停在淳安镇的驿站。三人下了车,轻车熟路的递上路引,贿赂,毫无意外的钻进城里。
清水观望了一会,选了那家大堂人最多的客栈“映月客栈”
掌柜的见他们是外地人,又要吃饭住店。热情的介绍着淳安的特色美食,又急忙招呼伙计引座,自己又赶着上楼查看房间。
三人简单吃了些热食,打听了明早去往云台镇的马车地点,便回了掌柜安排的房间。
关闭的房门隔绝了楼下得喧哗,屋里新点燃的火盆毫不吝啬的释放着光和热,莱恩坐在床边,看着清水和沐婉华整理着今日购买的物资。
包袱被逐个打开,分装包好的胭脂水粉,绷带药瓶,易容用得到的假发,新的水囊和一些干粮。
沐婉华又拆开罗连英给她的包裹,之前光拿出了上面的路引,还没把花生肉干装好。
沐婉华的手突然顿住了。
她把手从花生中抽出,捏着一个小小的布包。
清水靠了过来,看着沐婉华打开布包。
里面安静的躺着两枚合银,还有几串叶集。
沐婉华指尖颤了颤,抬头看向清水。
清水没说话,眼睛看着桌上的银钱,沉默了几秒,才闷闷开口。
“真是个倔老头。”
沐婉华咬着唇,鼻尖有点红,没出声,只是轻轻又把钱包回去,小心地压在包裹最底层。
火盆的火光晃了晃,映得她低下的眼睛发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