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易?”
林曦眉头微蹙,体内的规则之力缓缓平复,但警惕之心丝毫不减。她示意小雅稍微放松,但依旧保持在可随时应对突发状况的位置。这个自称“遗忘学者”的家伙,出现的时机太过巧合,言语中也充满了未尽之意。
“是的…交易。”遗忘学者的声音比之前流畅了许多,但那份沙哑和疲惫感依旧浓重。他缓缓从阴影中完全走出,破旧的学者袍下摆拖过地面,却没有发出丝毫声响。“我帮你们…定位并理解了‘静默之页’,间接助你们…收容了它。虽然你们凭借自己的力量…完成了最后一步,但这份‘引导’的情分,总该…存在吧?”
他顿了顿,兜帽微微抬起,似乎是在“看”向林曦手中已经恢复平静的鬼书。“而且,我看得出来…你对你手中的‘伙伴’,以及我们这类‘执掌者’的命运…知之甚少。”
林曦心中一动。她确实对“规则种子”、“同源遗物”以及鬼书那“归家”使命背后的深层含义充满疑问。观测塔的资料权限不足,而眼前之人,似乎是获取这些信息的另一个渠道,尽管可能充满风险。
“你想交易什么?”林曦不动声色地问道,同时暗中与鬼书沟通,让它分析遗忘学者身上的规则波动,判断其话语的可信度。
『目标个体规则波动稳定,与‘记忆缺失’、‘知识残留’特征高度吻合。未检测到明显恶意规则倾向,但存在高度精神戒备及不确定性。』
鬼书的反馈让林曦稍微安心,但并未完全放松。
“很简单。”遗忘学者干瘪的嘴唇扯动了一下,似乎在笑,但那笑容比哭还难看,“我帮你…更深入地了解我们这类存在的…处境与风险。作为回报,我希望你…能用你手中那本特殊的‘书’,帮我找回一段…记忆。”
“记忆?”林曦想起他之前提及的,被“静默之页”抹去的重要记忆。
“是的。一段关于‘织网集市’具体坐标的记忆。”遗忘学者的语气带着一丝急切,“那是我剥离‘静默之页’前,最后…也是最重要的几个记忆片段之一。它被‘静默’的力量…污染并掩埋了,我无法靠自己找回。但我能感觉到,它还在我的记忆之海深处…只是被上了锁。”
他抬起那只布满墨渍的手,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支笔。那支笔造型古朴,笔杆是一种温润的暗色木材,笔尖则闪烁着一种奇异的、仿佛由凝固的银色流光构成的光芒。但仔细看去,那银色的笔尖似乎有些残缺,并非完整的锥形,而是带着细微的、不规则的崩口。
“这是我的‘伙伴’…”遗忘学者的手指轻轻拂过那支笔,带着一种复杂的眷恋与痛楚,“‘记忆之笔’。它曾能书写真实,勾勒过往,甚至…短暂地修改认知。但它的代价…是燃烧持有者自身的记忆作为‘墨水’。”
林曦看着那支散发着微弱时间与信息规则波动的笔,心中凛然。又一个“同源遗物”!而且其能力听起来如此诡异而强大,代价也同样残酷。
“使用它,你会失去记忆;不使用它,你同样因为之前的使用而失去了记忆。”林曦总结道,这简直是一个无解的恶性循环。
“没错。”遗忘学者的声音充满了苦涩,“当我意识到这一点时,已经太晚了。我失去了太多…包括如何安全前往‘织网集市’的方法。那里…有能帮助我缓解,甚至可能修复‘记忆之笔’代价的东西…或者至少,有相关的线索。那是我唯一的希望。”
他紧紧握住“记忆之笔”,兜帽下的阴影仿佛穿透了空间,牢牢锁定林曦。“而你,你手中的‘书’,它似乎…对规则,对信息,对‘本质’有着极高的亲和与解析力。它或许能穿透‘静默’留下的污染,帮我找到那把‘钥匙’,打开被锁住的记忆碎片。”
林曦沉默着,快速权衡利弊。帮助他,意味着要动用鬼书的力量深入一个陌生人的记忆深处,这无疑伴随着风险——迷失的风险,触碰到对方潜意识防御的风险,甚至可能被那“静默”残留力量反噬的风险。鬼书的侵蚀度刚刚才因为收容“静默之页”而提升。
但收益也同样诱人。不仅能获得关于“织网集市”的坐标(这显然是一个重要的情报和潜在的新地图),更能从这位资深的“规则种子”口中,得知更多关于“遗物”、关于“归家之路”的秘辛。这对她理解自身的处境至关重要。
“在你决定之前…”遗忘学者似乎看穿了她的犹豫,声音压低了些许,带着一种近乎警告的意味,“让我告诉你,为什么你需要了解这些…关于我们‘执掌者’的真正风险。”
他向前微微倾身,尽管隔着兜帽,林曦也能感受到那股骤然变得凝重的气息。
“你手中的‘遗物’,它是否…越来越频繁地向你传递‘回家’的念头?是否对某些特定的地点、物品,或者…其他的‘遗物’,产生越来越强烈的渴望?”
林曦心中一紧,鬼书对“静默之页”的吞噬欲望,以及对“起源织机”的强烈指向性,都印证了这一点。她没有回答,但眼神的变化已经说明了一切。
遗忘学者发出一声了然的、带着悲凉的低笑。“果然…都一样。你以为你在驾驭它?使用它?不…年轻的执掌者,从你与它深度绑定的那一刻起,你更像是…它的‘坐骑’,它的‘导航仪’。”
“什么意思?”林曦的声音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寒意。
“意思是,‘归家’是它们刻在规则最底层的、最高优先级的指令!”遗忘学者的语气变得激动起来,“为了‘回家’,它们会本能地汲取一切所需的养分,包括你的力量,你的知识,你的情感…甚至你的‘存在’本身!使用它们的力量越深,与它们的绑定越紧密,你自身的意志被其同化和覆盖的风险就越大!”
他指着自己的脑袋,痛苦地说:“像我,失去记忆,至少‘我’还存在。但有些执掌者…他们最终彻底迷失,变成了遗物回归路途上的…‘燃料’,或者一具被遗物本能驱使的…空壳!你的‘伙伴’位格越高,潜力越大,这种反噬的欲望和力量…就越可怕!”
一番话,如同冰水浇头,让林曦从收容成功的些许喜悦中彻底清醒过来。她想起鬼书吞噬“静默之页”时传来的那丝“贪婪”,想起它面对“起源织机”时那不顾一切的冲动…遗忘学者的话,并非危言耸听!
小雅也听到了这些话,她担忧地看向林曦,手下意识地握紧了林曦的衣袖,手腕上的契约印记散发出稳定的暖意,像是在无声地支持。
林曦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恐惧解决不了问题,信息才是关键。她需要知道更多,需要了解如何规避这种风险,而眼前的遗忘学者,是目前唯一能提供这方面信息的人。
“告诉我,该如何规避,或者…延缓这种同化。”林曦盯着他,沉声问道。
“这就是…交易的一部分了。”遗忘学者缓缓直起身子,“帮我找回坐标,我不仅告诉你已知的、关于‘织网集市’和部分其他‘种子’的信息,还会将我这些年总结的、关于如何与‘遗物’共处、如何保持自我意志的…有限经验,分享于你。”
他补充道,语气带着一丝嘲讽:“当然,信不信由你。但除此之外,你很难再找到像我这般…既有切身之痛,又尚未完全沉沦的‘前辈’了。”
林曦陷入了沉默。阅览区内,刚刚恢复正常的规则环境仿佛也随着她的思考而凝滞。小雅安静地站在她身边,给予无声的支持。
风险与机遇并存。深入他人记忆,未知重重;但拒绝交易,则可能在未来面对鬼书反噬时,因缺乏认知而陷入万劫不复。
鬼书似乎也感知到了她的抉择时刻,书页上浮现出淡淡的提示:
【决策点:是否接受‘遗忘学者’的交易请求。】
【风险预估:中等。收益预估:中高。】
【提示:可设定交易契约,以规则之力约束双方行为。】
看到最后一条提示,林曦心中有了决断。她抬起头,目光锐利地看向遗忘学者:
“我可以尝试帮你。但我们必须订立规则契约,确保信息真实共享,且在记忆回溯过程中,你不得以任何形式危害我与小雅的安全,并需全力配合。”
遗忘学者兜帽下的阴影似乎波动了一下,他沉默了片刻,最终,缓缓地点了点头。
“可以…我接受…契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