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小夕在喊他,张太白一把将眼泪抹净,爬了起来。
“七尺男儿,怎能在女子面前丢人?”张太白想着,招呼大伙儿拾起地上的牵引绳,努力拉动藉车。
贝支又喊来十名士兵帮忙。
藉车空载时并不算沉重,众人拽的拽,推的推,将一台藉车弄回东墙。
“跟我来,去军械库取火油!”与此同时,小夕点了另一队士兵,下到军械库去取火油。
这些火油是阿依慕冬天雪灾前命人搜购回来的。彼时大雪不停,阿依慕觉出天时有异,便派人前往周边楼兰、尉犁等国紧急采购了大批火油供过冬之用,大雪封路之前赶回。因为调配得当,雪灾过去,还剩一些,为安全起见,便存在军械库里,以便管理。
此时东墙的匈奴兵已经登梯,抢在藉车过来前奋力攀爬。幸而张太白已将藉车拉到。又是一阵吱吱扭扭的声音,大板子从城垛上伸了出来。
匈奴士兵心惊胆战,一个个贴在攻城梯上,不敢动弹,只求天降石木不要蹭到自己,却不料久久不见动静!
“装腔作势!他们没石头了!”铁勒吼道。匈奴士兵听到,又开始向上攀爬。
“快,送火油的,快!”张太白急得大喊。终于火油送到,递上藉车,一大罐火油从漏口泻下,东墙上下猛然腾起一股刺鼻的熏硝味道。
早有匈奴兵知道即将发生什么,不顾一切地从梯子上跳了下来,但哪里还逃脱得掉?阿墨早将一支箭矢浸透火油,在火把上点燃,一箭射去,“哗”的一声,整座梯子像火龙一样燃了起来!
梯子上的匈奴士兵一个个成了火人,哭嚎着从梯上跳下,翻腾打滚,交河城下整一个人间地狱。烈火烧得梯子噼啪作响,火苗托着火星激烈地往上蹿,半边城墙上下被照得通亮,如同白昼。
“把车子拉回来,别让火燎着了!”眼看火焰越蹿越高,张太白像宝贝自己的孩子一样,拼了命去拽绳子。士兵们赶过来帮忙,格楞格楞地把车子往匈奴另一座攻城梯上头拉去。
另一座攻城梯上,已有匈奴士兵攀到城头,与车师守兵搏斗,甚至有不要命的,跃上城头,抱住守兵就往下跳,用同归于尽的办法消耗守军的兵力。
阿墨和贡布领着士兵守在那里,苦苦拼斗。
此役之前,匈奴士兵虽经百战,却从未见过藉车,眼见着巨大的藉车被拉过来,好几名匈奴兵稍一愣神,便被杀下城墙。
好几名狡猾的匈奴兵手持弯刀跳上藉车,向顶板爬去,想要偷袭顶板上的车师战士。
阿墨眼疾手快,张弓搭箭,将爬车的匈奴士兵一一射落下来。
藉车终于在这座梯子上头架好了!
登梯的匈奴士兵纵然骁勇,也被隔壁火梯上的惨烈景象吓住。眼见脑顶上藉车板子伸了出来,士气全无,逃的逃,跳的跳。未等藉车上的车师守军泼油,攻城梯上已然空无一人。
铁勒见状,知道大势已去,虽然恼怒,也没有办法,只好下令撤退。
另一边,北墙处,也有两座梯子被烧毁。看到东边的铁勒大军已经开始渡河,孟巴也下令收兵。
城头,阿墨、贝支等人眼看着匈奴兵退,一口气泄下,全都瘫坐地上,累得说不出话来。其余守军也都瘫软在地,脸上笑着,却连欢呼的力气都没有了。一些受了伤的士兵,刚刚还在拼死作战,如今才觉出疼痛来,靠着城垛浅浅地呻吟。
阿依慕和小夕带着城中妇女、医士从城楼出来,为伤员清洗包扎。小夕双手颤抖,流着泪。
“小夕,是害怕吗?”阿依慕轻声问道。
小夕抹了抹泪,点点头。
阿依慕轻叹一口气,说:“这兵荒马乱的日子,多经历一两次,也就习惯了。”
“小姨,”小夕问:“烧死那么多人,我的办法是不是太残忍了?”
“战事一起,哪里还有什么残忍不残忍的?不对敌人残忍,敌人就对我们残忍,对城里的百姓残忍!”阿墨抢着答道。
“就是,他们不来,怎么会有此受?”贝支也愤然附和。
“你俩真是长大了,真好!”阿依慕看着阿墨和贝支,满眼慈爱。
“慕阿姨你看,两次交河城打仗我都在。我是不是比师父还靠谱些?”阿墨邀功。
“呵呵,你这话,最好当着你师父的面再说一遍。”阿依慕笑道:“不过,阿姨倒是希望你真的能永远守着这里。”
“哎?太白兄呢?”贝支问道。几人有一搭无一搭聊了一会儿,方才发现张太白没有说话。
几人从北墙城头寻到东墙,才看见张太白攀在藉车上,又是看,又是敲,又是摸,用力拔去每一根扎在车身上的箭矢。
“太白兄,你对你的藉车真好!”贝支道。
“那是自然,两台车都是太白兄亲手所造,就跟他孩子一般。你若叫他一声爸爸,没准他也对你好。”阿墨似乎恢复了些许神气,又开始调皮斗嘴了。
张太白却不理不睬,跳下藉车,满面愁容。
“怎么了太白兄,可是把藉车打坏了?”小夕问。
“那倒没有。我造的家伙,结实得很。”张太白摇摇头道:“可是,小夕,我知道你为啥说我唯恐天下不乱了。以前我最怕的,就是手艺荒废了,现在我懂了,我这手艺也没什么好神气的。我宁可这玩意儿永远没有用武之地!”
阿依慕安慰道:“太白,你不知道今天晚上,这座城里有多少人因为你才能安然入睡。你说你的手艺神气不神气?”
“太白兄,你虽然不会舞枪弄棒,但是今晚,你就是交河城的守护神!”小夕说。
“不止,你是我们的战神!”阿墨大喊!
阿墨这一声大喊,感染了城头喘息中的守兵们,像针刺一般,激荡起所有人的自豪与喜悦。
“战神!战神!战神!……”
受伤的,没受伤的,所有守兵都站了起来,群情激昂,大声呼喊着,宣泄着:
“战神!战神!……”
山呼海啸之中,张太白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憨憨地笑了。
谁也没想到,张太白在西域竟然从此得了一个广为传扬的称号:
“战神太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