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第十天太阳落下去的时候,阿墨的心也沉了。“月儿姐姐怕是当真不在府上……”阿墨想。
正此时,府门开了。
阿墨站起来,出来的却仍是那丫鬟,领着两名小厮,将几筐落叶、秽物搬到街道司指定放置垃圾之处,回府前,厌烦地看了阿墨一眼,把门关上了。
“我就是要等!”阿墨蹲在对面,紧了紧领口,恨自己当初脸皮太薄,没有询问东方月更多情况。
第十三日,江南迎来秋后的雨季。傍晚,朦胧的雨花中,一名驿卒骑着马儿来到府前高喊:“东方府家信,请速差人来取!”
这一嗓子,如醍醐灌顶般,喊得阿墨浑身通畅!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月儿姐说过,因为世代从军,家中人丁越来越少,蹲了这半月,着实眼见府门清冷!月儿姐至孝之人,若当真在外地,必与母亲有书信往来!”
只见那丫鬟又出来,从驿卒手中取过信简,与驿卒说了几句,答个谢礼入去。
阿墨压抑心头狂喜,暗暗道:“月儿姐家人收了信,或许要写回信!就在驿卒身上下功夫,定能找到月儿姐!”
第二日,阿墨不顾阴雨,继续蹲守。果然,同一时分,驿卒前来叩门。丫鬟出来将一封书简交与狱卒,又付了钱。
驿卒的马上挂着一个油布袋子,外面罩着苫蓑挡雨。驿卒将接来的信笺装入油布袋中。
“那八成是月儿姐的母亲给月儿姐写的回信。”阿墨心中突突狂跳。待丫鬟关门回府,阿墨快步凑了过去。
时值黄昏,阴雨连连,四周晦暗,并无其他行人。驿卒显然注意到了阿墨极速向自己靠近,当下喝道:“什么人?”
“哥,我并无他意,只想问问,您刚刚收的那封信寄往何处?”
“笑话,他人的往来函件,我岂能随意告诉你?你想知道,自拍门问去,他们愿说便说,不愿,你便一边待着去!莫阻我差务。”
阿墨摸出仅有的一些碎银,嬉皮笑脸道:“哥,请行个方便!”
不曾想这驿官一脸正气,正色道:“贿赂大汉驿官,按律杖二十!你再不走,别怪我去衙门告你!”
阿墨无奈,只得让开,远远跟着,直到驿卒拎着袋子进了梁溪驿站。须臾,又有其他几名驿卒拎着一样的袋子入站,此后再无动静。
第二天寅时刚过,阿墨便来到驿站旁边等待。卯时正,同时出来四名驿卒,每人马上挂着一个袋子,内中物件有多有少。
四人一齐上马,慢慢踱到市楼,阿墨便跟到市楼。
市楼下,领队的年长驿官作揖道:“各位手足,愿一路顺风,人马平安!”
“一路顺风,人马平安!”其余三名驿卒一同作揖而答,话音刚落,四人打马,分别沿着东、西、南、北四条主道向四方城门奔去。
“糟糕!他们是分开送信去了!”阿墨大叫不好,“也不知给月儿姐的信在谁手中!”
来不及多想,阿墨发足沿东大街追随年长的驿官朝东门奔去。“东方将军,东方姐姐……”阿墨暗暗祈祷,“我便朝东方追去,给我点儿运气吧!”
饶是阿墨跑得再快,也不及马儿,眼看驿官将出东门,阿墨瞅见前面街边一户人家门前的拴马石上拴着一匹马。
“抱歉,得罪了!”阿墨自言道,取弓抽箭,“嗖”一声射断绑马绳,飞奔而至,跳上马去。马儿初时受惊,跳腾了几圈,最终还是驯服于阿墨的气势,乖乖朝东门奔去。
这一追,阿墨追着年长驿官,一直跟到东海之滨。
驿官一路走,一路递送信简,间或接取信简带回。驿官每送完一户离开,阿墨都跟上叩门询问。许多人家听过东方卫将军威名,但却无人识得“东方月”。
最后一封信简递到东海边的一个小渔村,驿官折返。阿墨望着驿官远去的背影,垂头丧气地躺倒在沙滩上。
一轮明月从海上升起,银辉洒满碧波,照彻长空。
“一年了。”阿墨呆呆地望着圆月。
他仿佛看到星穹之上,东方卫老将军眉目含笑,慈祥地俯瞰渔村老少燃起篝火,围坐赏月,孩子们手提花灯,在沙滩上嬉闹玩耍。
阿墨想起东方月的话语:“这样的结果,正是他想要的归宿……”
“是啊,若知道远达东海之滨的妇孺老幼都能如此喜乐,东方将军应该可以含笑九泉了吧!”
阿墨的双眼模糊了……
回到梁溪,阿墨故伎重来,一直蹲守到府内丫鬟再次寄信。这一次,他跟着北上的驿卒,叩开每一户收信的人家询问,依旧是一无所获。
一直到了广陵,信简尚未送完。驿卒将剩余的信简交给当地驿官,又从当地驿官手中接过一袋信简,打马折返。
“这样不是办法……”阿墨心灰意冷,“梁溪发出的信还未送完,我是否还要跟着广陵的驿卒继续北上?若跟,跟到何时才是终点?若不跟,万一月儿姐就住在广陵以北的城镇里呢?”
更重要的是,如果东方月现今的居所根本就不在这条线上,那这一趟出来的时间里,也许东方月又与母亲通过几次书信,而他都白白错过了。
“得另想个法子!”阿墨最终决定折回。虽然身心俱疲,但仍强打精神思考如何应对。
刚出广陵,第一场雪不期而至。江南的冬天又湿又冷,冻得阿墨哆哆嗦嗦。
“墨公子?”
阿墨正低头沉思,听得有一熟悉声音唤他,心里惊道:
“霜儿!?”
抬头一看,果然是贺兰霜,骑着一匹枣红色的小马儿在他身侧,笑盈盈的,短发暗红如故,在白雪中如此美艳。
“霜儿,你……你怎么会在这儿啊!”阿墨难以置信,惊得无法言语,大喜之下,竟也不觉得冷了。
“也是呢,咱俩好像总能碰到一块儿……”贺兰霜笑道:“墨公子,你怎么也在这里?诶,你怎的如此消瘦?骅影呢?”
阿墨苦笑,避而不答。
贺兰霜没有刨根究底,改口问他:“你这是要去哪儿?”
这回阿墨如实答道:“回梁溪。你呢?你还没说呢,你怎么也在这儿?”
“有买卖呗。”贺兰霜轻描淡写道。
“买卖?什么买卖让你跑这么老远?危险么?”阿墨关切道。
“应该没什么危险。”
“那……很赚钱?”
“也不赚钱。你别管我了。”
“好吧,那……如果有什么我能帮忙的,你到梁溪震泽客栈找我。怎么说咱也算……算老乡吧。”
“行,我可不会客气。你发过誓,为我做两件事,现在还欠着一件呢。”贺兰霜看了阿墨一眼,坏坏地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