潼关城头,死一般的寂静被一种劫后余生的茫然所取代。东城外那片修罗场般的景象,仍在升腾着滚滚黑烟,空气中弥漫着焦糊、血腥与尸体腐烂混合的刺鼻气味。叛军遗弃的攻城器械、折断的旗帜、散落的兵刃,以及层层叠叠的死尸,一直蔓延到视线的尽头。唯有那面曾象征着死亡与绝望的猩红“王”字大纛,已被彻底焚毁,只剩几缕焦黑的残片在寒风中飘摇。
从城头垛口望去,可以看到远处叛军庞大营盘正陷入一种前所未有的混乱。张定国那十余骑的决死冲锋,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点燃了叛军内部积压已久的矛盾与恐惧。王自用授首的震撼尚未平息,张献忠所部突如其来的拔营疾走,更如同釜底抽薪,彻底瓦解了叛军围攻潼关的意志。各营人马如同无头苍蝇,争相抢夺辎重,互相攻伐踩踏,丢盔弃甲向西溃退,卷起的烟尘遮蔽了半边天空。胜败之势,在弹指间彻底逆转!
秦翼明魁梧的身躯依旧钉在东城最大的缺口处——那堆由帅府梁柱和青石条勉强垒砌的废墟之上。他拄着一柄沾满血污、刃口翻卷的斩马刀,玄铁重甲破碎不堪,露出内里被鲜血浸透的麻布和累累伤痕。那张刚毅如铁的国字脸布满血污和硝烟,唯有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城外叛军溃散的洪流,眼神复杂至极:有劫后余生的庆幸,有难以置信的惊愕,更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悲凉与沉重。
“将军…”一名同样浑身浴血、脸上带着深深刀疤的千总踉跄着走上前,声音嘶哑干涩,“叛军…叛军退了!潼关…守住了!”他的声音带着哭腔,又带着压抑不住的狂喜。
守住了! 这两个字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瞬间在残破的城墙上激起了剧烈的涟漪!那些倚着断壁残垣、几乎耗尽了最后一丝生机的士兵们,茫然的眼神先是聚焦,随即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有人颤抖着伸出手,摸了摸冰冷的城墙砖石,仿佛在确认这不是梦魇;有人猛地举起残破的兵刃,喉咙里发出野兽般嗬嗬的嘶吼;更多的人则如同被抽去了脊梁骨,身子一软,瘫倒在冰冷的城砖上,放声大哭起来!这哭声不是软弱,而是从地狱边缘挣扎回来后的宣泄!
秦翼明缓缓阖上布满血丝的眼睛,胸膛剧烈起伏了一下,再睁开时,眼底的波澜已被强行压下,只剩下一种磐石般的疲惫与沉痛。他目光扫过城头:尸体枕藉,伤兵哀嚎,断壁残垣间凝固着暗红的血块,一片狼藉。帅府大门、官衙梁柱都已化为守城的灰烬…这座千年雄关,已是真正的焦土。
“清点伤亡,救治伤者,收敛阵亡弟兄遗骸。”秦翼明的声音嘶哑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肃杀,“传令各部,严密监视叛军动向,严防其杀个回马枪!城中所有能动弹的百姓,无论男女老幼,立刻协助清理战场,加固城防!此战,尚未结束!”他将“尚未结束”四个字咬得极重,如同重锤敲在每一个刚刚松懈下来的将士心头。
“遵令!”千总凛然抱拳,立刻转身嘶吼着传达命令。悲喜交加的气氛瞬间被一种凝重取代,残存的士兵挣扎着站起,拖着疲惫的身躯开始行动起来。
潼关西门,瓮城。
沉重的门轴发出艰涩刺耳的“嘎吱”声,布满刀劈箭痕的厚重城门缓缓开启了一道缝隙。一队不足百人的精锐骑兵,如同黑色的旋风,卷着尚未散尽的硝烟与血腥气,风驰电掣般冲入瓮城!当先一骑通体墨黑,神骏非凡,马上骑士一身破旧的黑色僧袍,面容被风霜和血污覆盖,唯有一双深邃如古井的琉璃佛眸,在疲惫至极中依旧闪烁着慑人的寒芒。正是朱慈烺!
他身后紧随的,便是张定国。这位年轻的悍将此刻也显得极其狼狈,锁子软甲多处破损,范阳笠早已不知去向,露出一头桀骜不驯的短发,脸上也带着擦伤和血痕。他手中的短柄月牙戟血迹未干,刃口在黯淡的光线下泛着幽冷的光。十余骑骁骑营的精锐紧紧护卫在两人左右,人人带伤,眼神却依旧凶狠锐利,如同刚刚经历过浴血搏杀的狼群。
“吁——!”朱慈烺猛地勒住缰绳。黑骏马人立而起,发出一声嘶鸣,前蹄重重踏在瓮城冰冷的青石板上,溅起几点火星。他身形微微一晃,右腿伤处传来一阵剧烈的抽搐,冰寒的麻痹感再次隐隐泛起。他强忍着不适,琉璃佛眸锐利如电,扫过瓮城内严阵以待却疲惫不堪的守军,最后落在匆匆迎上来的守门将校身上。
“陛下!是陛下!陛下回来了!”守门将校看清朱慈烺面容的刹那,激动得声音都变了调,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瓮城内的士兵们如梦初醒,纷纷跪倒,嘶哑的嗓音汇聚成一片劫后余生的狂热:“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朱慈烺微微抬手,示意众人起身。他的目光越过跪拜的人群,径直投向城内帅府的方向。螭龙佩紧贴心口,一股微弱却无比清晰的感应如同涓涓细流,瞬间抚平了他心头翻涌的杀伐戾气。她安然无恙!这无声的缺认,比任何灵丹妙药都更能支撑他此刻几近枯竭的身心。
“带我去见皇后。”朱慈烺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也透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急切。
“遵旨!陛下请随末将来!”守门将校连忙起身引路。
马蹄声在空旷破败的街巷中回荡,所过之处,无论是巡逻的士兵还是正在清理废墟的百姓,无不惊愕驻足,随即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欢呼与叩拜!皇帝陛下在潼关最危急的时刻,如同天神般归来,只手逆转乾坤的消息,如同燎原之火,瞬间驱散了笼罩在潼关上空的绝望阴霾!
张定国策马紧随在朱慈烺侧后方,沉默地看着眼前的一切。那些劫后余生的士兵和百姓眼中迸发出的狂热与崇敬,是如此的纯粹而炽烈,这与他在义父张献忠军中看到的畏惧与贪婪截然不同。他握着月牙戟的手紧了紧,眼神复杂,有探究,有不解,也有一丝难以言喻的震动。
帅府内院,暖阁。
烛火依旧摇曳,却驱不散空气中药味的苦涩。暖阁内弥漫着一种劫后余生的寂静。
沐林雪斜倚在软榻之上,身上盖着厚厚的锦被,脸色依旧苍白得近乎透明,如同最上等的薄胎白瓷,仿佛轻轻一碰就会碎裂。那双曾如寒潭映月的琉璃眸子,此刻显得有些黯淡,长长的睫毛低垂着,在眼睑下投下一圈淡淡的阴影,透露出一种心力耗尽后的极度虚弱。鬼手仙枯槁的手指正搭在她的腕脉上,眉头紧锁,小心翼翼地渡入一缕缕精纯温和的内力,梳理着她如同乱麻般枯竭的心脉。
“娘娘脉象虚浮至极,心力耗损太过…”鬼手仙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与担忧,“若非…若非那奇异的玉佩护住一丝心脉本源,加上娘娘本身意志坚韧如铁,恐怕…”后面的话他没说出口,但意思已不言而喻。
就在这时! “陛下驾到——!”内侍略显尖锐的通传声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在暖阁外响起。
沐林雪紧闭的眼睫猛地一颤!如同平静的湖面投入了一颗石子。她吃力地睁开眼眸,原本黯淡的眸光瞬间亮起,如同寒夜里骤然点燃的星辰,急切地望向暖阁门口的方向。
脚步声急促而沉重,带着未曾卸甲的铿锵之音,每一步都踏在沐林雪的心弦上。
暖阁厚重的门帘被猛地掀开! 朱慈烺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身上那件破旧的黑色僧袍沾染着大片已经凝固发黑的血污,尘土与雪沫混合着黏在衣袍下摆,更显得风尘仆仆,疲惫不堪。右腿明显有些僵直,行走间看得出他在极力克制。那张俊朗的脸上覆盖着一层风霜之色,嘴唇因失血和寒冷而显得有些干裂苍白。唯有那双深邃的琉璃佛眸,在踏入暖阁的瞬间,便牢牢锁定了软榻上那抹脆弱的身影,所有的疲惫与伤痛仿佛都被这目光隔绝在外,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急切与深沉如渊的关切。
四目相对!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没有言语,没有呼唤。两双同样经历了生死煎熬、承载了太多重负的眼眸,在无声的碰撞中,瞬间读懂了对方的一切!她看到他甲胄上的血污和腿上的僵硬,他看到她苍白如纸的脸色和眼底难以掩饰的疲惫。所有的焦虑、所有的担忧、所有的恐惧,在这一刹那的目光交汇中,尽数化为汹涌澎湃却又无声无息的心潮!一种超越了生死、无法言喻的羁绊与慰藉,如同暖流,刹那间淌过两人早已伤痕累累的心田。
“陛下…”沐林雪挣扎着想坐起身子,声音微弱得如同呢喃。
“别动!”朱慈烺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前所未有的温柔与不容抗拒的坚决。他几步便跨到榻前,阻止了她的动作。俯下身,他那沾染着血污和尘土的、骨节分明的手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小心翼翼地、极其轻柔地拂开她额前几缕被冷汗浸湿的鬓发。他的动作笨拙而僵硬,仿佛在触碰一件稀世珍宝。
指尖触及她冰凉肌肤的刹那,一股难以言喻的悸动与后怕如同电流般传遍全身。他凝视着她苍白的面容,琉璃佛眸深处翻涌着复杂至极的情绪:有失而复得的庆幸,有刻骨铭心的痛惜,更有一种几乎要将人淹没的、深沉如海的爱怜与自责。
“我回来了。”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这三个字,低沉沙哑,却重逾千钧,蕴含着难以言说的承诺与深情。
沐林雪望着他近在咫尺的脸庞,感受着他指尖传来的粗粝触感和他身上浓烈的血腥与风尘气息,那并非是难闻,而是让她悬了数日的心终于落地的踏实。她苍白的唇边,缓缓、缓缓地绽开一个极淡、极浅的笑意。这笑容如同寒冰初融的第一缕暖阳,映在她琉璃般的眸子里,胜过世间万千颜色。
无声胜有声。两人之间,已无需再多言语。
鬼手仙默默地收回手,悄无声息地躬身退到暖阁角落,浑浊的老眼中掠过一丝感慨与欣慰。
“陛下!”暖阁外响起秦翼明压抑着激动、依旧带着疲惫嘶哑的声音,“臣秦翼明,求见!”
暖阁内那无声流淌的温情瞬间被肃杀取代。朱慈烺眼中的柔情迅速敛去,重新变得锐利而深沉。他直起身,转身面向门口,沉声道:“进。”
门帘再次掀开。秦翼明魁梧的身影走了进来,他显然匆匆清理过,但破碎的甲胄和脸上无法洗尽的硝烟血污,仍昭示着他刚刚经历过何等惨烈的搏杀。他目光飞快掠过软榻上的沐林雪,见她虽虚弱却并无大碍,眼中担忧稍减,随即单膝跪地,声音沉重如铁:“陛下!娘娘!潼关幸得陛下神兵天降,力挽狂澜!然叛军虽溃,元气未丧!张献忠部动向不明,其余叛军散而未灭,盘踞于潼关以西、风陵渡以北的数十里范围之内,如同饿狼环伺!我军…伤亡惨重,城防尽毁,粮草箭矢几近枯竭!请陛下速做定夺!”
朱慈烺负手而立,听完秦翼明的禀报,神情没有丝毫波澜。他走到暖阁窗前,推开紧闭的窗棂。刺骨的寒风裹挟着城外的硝烟气息猛然灌入,吹动他染血的僧袍下摆。他深邃的目光投向城外那片依旧混乱升腾着烟尘的战场,又望向更西边风陵渡的方向,最后落回城内一片狼藉的景象。
潼关这一战,惨胜如败。
“传令。”朱慈烺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力,清晰地回荡在暖阁之中。
“第一,”他转身,琉璃佛眸扫过秦翼明和张定国(后者不知何时已默默立在暖阁门口阴影处),目光锐利如刀,“即刻派出所有斥候轻骑,严密刺探叛军溃散各部动向,尤其是张献忠本部去向!孤要知道他们每一个营头的具体位置和意图!”
“第二,”他的声音转向秦翼明,“秦将军,潼关城防重建刻不容缓!传檄西安府及周边州县,征调一切可用民夫工匠,收集砖石木料!限三日之内,将东城缺口初步堵死!城头防御工事优先修复垛口箭孔!所需人手物料,由你全权调度,不惜一切代价!”
“第三,”他的目光落在张定国身上,带着审视,“张将军。”
张定国上前一步,单膝触地,动作干脆利落:“末将在!”声音低沉有力。
“你部骁骑营为全军锋锐,人马未有大损。孤命你率本部精锐,即刻出城!”朱慈烺的声音斩钉截铁,“向西,沿溃军撤退方向,衔尾追杀!不为斩首,但求震慑!驱赶溃军远离潼关百里范围!同时,遇小股散兵游勇,可收纳降卒,但需严加甄别!若有趁机劫掠百姓、奸淫掳掠者,无论出身,立斩无赦!孤许你临机决断之权!”
“末将遵旨!”张定国眼中精光一闪,抱拳领命,没有丝毫犹豫。这命令正中他下怀,既可远离潼关这是非之地观望风向,又可趁机收拢整合力量!
“第四,”朱慈烺的目光最后投向秦翼明,带着一丝深意,“秦将军,城中尚有降卒数千?将所有俘虏,无论伤重与否,全部集中看管于城西校场!严加看守之余,给他们饭吃,伤者简单救治。”
秦翼明一愣,随即脸上露出不解与一丝急切:“陛下!此等贼寇,奸猾凶顽,留之必为大患!不如…” 他做了一个斩首的手势。
朱慈烺抬手止住他的话头,琉璃佛眸深邃:“杀之易,服其心难。千军易得,一将难求。然人心可用,亦需铁腕。”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千钧,带着一种冰冷的洞察,“这些人,多是昔日被裹挟的流民,或乱世求存的兵痞。此战溃败,已成惊弓之鸟。孤要你亲自督办此事,使降卒与城中守军分开管理。传孤口谕:凡降卒之中,有原官军出身者,若能举发作乱首恶、或知晓叛军布防粮道等机密者,查实无误,不仅免罪,更可酌情录用!若能策反旧部来投,论功行赏!至于冥顽不化、煽动作乱者…杀一儆百!”
秦翼明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明悟!陛下这是要以霹雳手段震慑,以怀柔手段分化瓦解,更要从中挖掘可用之人!他凛然抱拳:“末将明白!定不负陛下所托!”
“第五,”朱慈烺的目光最后落在鬼手仙身上,“鬼手先生。”
“老朽在。”鬼手仙躬身。
“孤记得先生精通歧黄,尤擅金创解毒。城中伤兵众多,瘟疫之患不可不防。”朱慈烺的声音放缓,“烦请先生统领城内所有医官、郎中及通晓药理的百姓,全力救治伤者!所需药材,无论城内搜罗还是城外采买,不惜代价!务必使伤者活命,亦不可使疫病蔓延!”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自己僵直的右腿,“孤这腿上中的‘鬼星’阴七铁蒺藜之毒,也劳烦先生稍后费心。”
“陛下放心!老朽责无旁贷!”鬼手仙肃然应道。
五道指令,条理分明,面面俱到,从情报、防御、追击、降卒处理到伤兵救治,瞬间勾勒出潼关战后焦灼局势下的应对方略。没有豪言壮语,只有冰冷的务实与铁血的权衡。暖阁内众人无不凛然,感受到一种无形的压力与力量。
“都去办吧。”朱慈烺挥挥手。
“末将(老朽)遵旨!”秦翼明、张定国、鬼手仙齐齐躬身领命,迅速退出暖阁。
暖阁内再次恢复了安静,只剩下烛火燃烧的噼啪声和窗外隐约传来的号令声、搬运声。
朱慈烺这才转过身,重新走回软榻旁。他没有再看沐林雪,只是默默地坐在榻边的矮凳上,拿起旁边矮几上一块干净的湿布巾,小心翼翼地、极其轻柔地擦拭着她额角细密的冷汗。动作笨拙而专注。
沐林雪静静地望着他低垂的侧脸。他紧抿的薄唇,他眉宇间挥之不去的疲惫,他擦拭时指尖那无法完全抑制的微颤…方才那个在众人面前挥斥方遒、杀伐决断的帝王已然褪去,此刻在她眼前的,只是一个满身伤痕、疲惫不堪,却固执地守护在她身边的男人。一股巨大的心疼与酸楚涌上心头。
“你的腿…”她声音微弱,带着担忧。 “无妨,些许小毒,奈何不了我。”朱慈烺头也不抬,声音低沉,“鬼手先生自有办法。”他擦拭的动作顿了顿,声音沉缓下来,带着一丝压抑的痛楚,“潼关…苦了你了。若非你那一曲冰魄引动张将军…”
“若非陛下舍命引开强敌,潼关早已倾覆。”沐林雪轻轻打断他,琉璃般的眸子凝视着他,“你我之间,何需言此?”
朱慈烺擦拭的动作彻底停了下来。他抬起头,琉璃佛眸深深地望进她的眼底。那里面没有委屈,没有抱怨,只有一片澄澈的平静与毫无保留的信赖。一股暖流夹杂着难以言喻的酸涩,瞬间冲垮了他心中坚硬的堤防。他伸出手,不再擦拭冷汗,而是极其缓慢地、带着一丝试探般的犹豫,轻轻覆在她放在锦被外的冰凉手背上。
粗糙、温热、带着征战杀伐留下的厚茧的手掌,包裹住那只纤细、冰冷、因抚琴耗尽心力的柔荑。
肌肤相触的刹那,两人都是微微一颤。
一股无声的暖流,顺着相贴的掌心,悄然传递。没有多余的话语,只有这掌心的温度,和彼此眼中倒映的身影,胜过千言万语。
窗外,潼关城头传来低沉的号角声,那是收拢残兵、重整旗鼓的信号。城内,百姓清理废墟、搬运尸骸的号子声隐隐传来。战争的硝烟尚未散尽,百废待兴的沉重压在每一个幸存者的心头。
朱慈烺依旧握着沐林雪的手,感受着她指尖传来的微弱脉动。他深邃的目光再次投向窗外遥远的北方,越过潼关巍峨的残影,仿佛穿透了千山万水,落在那片被叛军占据的、膏腴而混乱的三晋大地之上。
“潼关暂安…”他的声音低沉,如同自语,又如同誓言,“下一步…该轮到山西了。”
就在这时!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秦翼明去而复返,脸色凝重异常,手中捧着一封沾着泥污、显然刚刚送达的紧急军报! “陛下!急报!来自风陵渡方向!”秦翼明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急迫,“张献忠所部撤至风陵渡后,并未停留!而是在强征渡船、屠杀未能及时渡河的其余叛军溃兵后,已连夜渡过黄河!其前锋已进入山西蒲州地界!更…更离奇的是…”他深吸一口气,“据蒲州方向逃回的零星溃兵所言,张献忠所部并未向西攻打运城、临汾等地,而是…而是径直向西北方向急行军!其目标…其目标似乎是…太原?!”
“太原?!”朱慈烺瞳孔骤然收缩!琉璃佛眸中瞬间爆发出骇人的精芒!山西?太原?!那张献忠,刚刚在潼关城外临阵反戈,重创王自用主力,解了潼关之围,此刻竟不顾一切,率先杀入了山西腹地,目标直指太原重镇?!
螭龙佩紧贴心口,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警兆,毫无征兆地猛然刺痛了朱慈烺的心神!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