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万魂谷”三个字从羊角老妖口中吐出,空气仿佛都凝固了一瞬。
顾清晏温和的脸色第一次变得无比凝重,沈砚秋握着书卷的手指也下意识地收紧。
“妖界三大禁地之首,万魂谷……”开口的是楚昭,她的声音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沙哑,“传闻那里是上古妖魔大战的最终战场,陨落的大妖、魔神不计其数,亿万年的怨气汇聚,形成了一片独立于妖界法则之外的混乱之地。”
她的美眸扫过众人,最后定格在裴砚脸上,继续道:“谷内怨魂如海,空间颠倒错乱,一步踏错便可能被卷入空间裂隙,永世沉沦。更有传说,谷底深处,沉睡着一尊上古大妖的残魂,即便是妖王闯入,也是九死一生。”
一番话,让众人心头愈发沉重。这不仅是龙潭虎穴,简直是十死无生的绝地。
然而,楚昭话锋一转,眉宇间那股属于魔教妖姬的果决与霸气再度浮现:“不过,也正因如此,噬星神裔想必也不敢在里面太过放肆。这或许是你们唯一的机会。”
说到这里,她却露出了一丝歉意与不甘:“裂山妖王一脉因我而覆灭,魔教内部几大分支蠢蠢欲动,我必须立刻回去坐镇,将那些不长眼的东西彻底摁死。这一趟,我没办法陪你了。”
这声“你”,是对裴砚说的。
裴砚心中一动,却只是点了点头:“魔教的事要紧,你去处理吧。”
楚昭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神里有担忧,有不舍,更多的却是一种不容置疑的信任。她忽然上前一步,将一枚雕刻着繁复魔纹的黑色玉符塞进裴砚手中,玉符入手温热,仿佛还带着她的体温。
“这是‘魔影瞬移符’,我以本命精血炼制,危急关头捏碎,可让你瞬移百丈之外,关键时刻能救你一命。”她顿了顿,语气恢复了一贯的娇媚与强势,“给我好好活着,等我处理完教中事务,自会去那神裔界寻你。你若敢死在里面,我便踏平了那万魂谷,把你骨灰都扬了!”
这番话听着凶狠,却透着一股不由分说的关心。
裴砚握紧了玉符,郑重点头:“我等你。”
没有更多的儿女情长,楚昭转身,身形化作一道红影,干脆利落地消失在天际。
魔教妖姬,行事从不拖泥带水。
送走了楚昭,裴砚的目光重新变得锐利。他看向剩下的三人:“此行,万分凶险。”
苏九璃神情坚定:“补天石心是我族圣物,我必须拿回来。”
顾清晏扶了扶眼镜,微笑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能亲眼见识一下万魂谷的生态,对我而言,死亦无憾。”
沈砚秋更是柔声说道:“公子在哪,砚秋便在哪。”
“好!”裴砚不再多言,四人小队,目标明确,即刻出发。
依据星图与老妖的模糊指引,他们很快便抵达了万魂谷的外围。
还未真正踏入,一股仿佛来自九幽之下的阴寒之气便扑面而来,草木枯败,大地呈现出一种死寂的灰黑色。前方是两座如巨兽獠牙般对峙的险峻山峰,中间的峡口黑雾缭绕,宛如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口。
“吼——”“呜——”
凄厉的鬼哭狼嚎从谷内传出,时而尖锐刺耳,时而低沉如泣,仿佛有无数亡魂在其中挣扎、咆哮。
仅仅是站在谷口,就让人感觉神魂欲坠,心生恐惧。
四人对视一眼,毫不犹豫地踏入了那片黑雾之中。
一步踏入,天旋地转。
眼前的景象豁然大变,天空是诡异的暗红色,没有日月星辰,只有一团团绿油油的鬼火四处飘荡。无数扭曲的、半透明的魂影在四周游弋,它们形态各异,有的缺胳膊断腿,有的保留着临死前的狰狞,一双双空洞的眼睛齐刷刷地望向闯入的生者,充满了怨毒与饥渴。
浓郁到化不开的死气与怨气,如同潮水般涌来,疯狂地侵蚀着他们的护体灵力,试图钻入他们的七窍,污染他们的神魂。
“抱元守一,凝神静气!”顾清晏低喝一声,率先有了动作。
他取出一个白玉瓷瓶,倒出四枚龙眼大小、散发着淡淡清辉的丹药:“这是我特制的‘净灵丹’,以百种至阳之性的药草炼制而成,快服下!”
丹药入口即化,一股暖流瞬间游遍四肢百骸,那股沁人心脾的清香在体内散开,将大部分试图侵入的怨气隔绝在外,让昏沉的头脑为之一清。
紧接着,沈砚秋也面色凝重地闭上了双眼,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朱唇轻启,吐出庄严而柔和的言灵:
“愿前路清明,邪祟退散!”
话音落下,一道柔和的白光以她为中心扩散开来,将四人笼罩其中。那圣洁的光芒仿佛是怨气的克星,所到之处,那些游荡的魂影纷纷尖叫着退避三舍,不敢靠近。
被白光笼罩,众人只觉得浑身一暖,那股无孔不入的阴冷与压抑感顿时消散大半。
“多谢。”裴砚赞了一句。有这两位在,队伍的续航能力简直提升了一个档次。
他们沿着一条崎岖的小路前行,不知走了多久,前方豁然开朗,一条深不见底的巨大峡谷横亘在眼前。峡谷下方,黑色的河水翻涌不休,那不是真正的水,而是由精纯的魂力与怨气汇集而成的“噬魂河”!
河中,密密麻麻的怨魂在其中挣扎沉浮,发出无声的呐喊,任何生灵一旦落入其中,恐怕瞬息之间就会被啃噬得连魂魄都不剩下。
连接峡谷两岸的,是一座摇摇欲坠的索桥。
那桥由巨大的、不知名的森白兽骨与漆黑的藤蔓编织而成,桥身上挂满了破碎的布条和风干的尸骸,在阴风中吱呀作响,仿佛随时都会断裂。
“幽魂索桥……”裴砚喃喃道,这正是星图上标记的必经之路。
四人踏上索桥,脚下的兽骨发出不堪重负的声响。
就在他们走到桥中央时,异变陡生!
下方的噬魂河突然暴动,数十道强大的怨魂猛地从河中冲天而起,化作一道道黑影,尖啸着朝桥上的四人扑来!
“小心!”
就在顾清晏和沈砚秋准备出手抵御时,裴砚却一步上前,站到了最前方。
他神色平静,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块惊堂木。
“说书人言,天地有正气,神鬼皆有律!”
他的声音不大,却在书魂之力的加持下,清晰地传入了每一道怨魂的耳中。
“今日,便与诸位说上一段……《钟馗捉鬼》!”
“啪!”
惊堂木重重拍下!
一股无形的浩然之力以裴砚为中心,如涟漪般扩散开来!
那力量对生者毫无影响,但对这些怨魂而言,却不啻于天雷轰顶!
“话说那终南山进士钟馗,铁面虬鬓,相貌奇异,虽是凡人,却有一身凛然正气,神鬼辟易……”
裴砚的声音变得洪亮而威严,他口中所述说的,仿佛不再是一个故事,而是在阐述某种天地至理。那股专门震慑鬼魅的力量,正是“惊堂木定魂”!
那些扑来的怨魂在半空中猛地一滞,空洞的眼神中竟流露出一丝本能的恐惧。它们发出凄厉的惨叫,仿佛遇到了天敌,再也不敢上前分毫,争先恐后地掉头钻回了噬魂河中,不敢再露头。
一言,一拍,退尽群鬼!
顾清晏和沈砚秋看得目瞪口呆,还能这么玩?
苏九璃的美眸中则异彩连连,这就是说书人的力量吗?果然神妙。
顺利通过索桥,他们继续向万魂谷深处进发。根据星图的指示,他们需要寻找一种名为“幽冥血兰”的奇花,此花是通往传送阵的唯一信标。
又行了约莫半个时辰,在一处阴气尤为浓重的山坳里,他们终于发现了目标。
只见一片嶙峋的怪石之中,生长着十几株妖异的兰花。那兰花通体血红,仿佛由鲜血浇灌而成,花瓣边缘呈现出诡异的黑色,在黑暗中散发着幽幽的红光。
然而,就在他们准备上前采摘时,一声震天动地的咆哮从怪石后方传来。
“吼!”
大地为之震颤,一头高达三丈的巨猿猛地站了起来!
这巨猿浑身没有血肉,完全由森森白骨构成,肋生六臂,每一只骨手上都握着一把巨大的骨刃。它有三个头颅,六只空洞的眼眶里,燃烧着三团幽蓝色的魂火,暴虐、疯狂的气息铺天盖地而来,其实力,赫然达到了卷册境巅峰!
“怨骨魔猿!”顾清晏低呼出声,认出了这守护兽的来历。
魔猿显然将他们当成了入侵者,六只骨手高高举起,下一秒就要发动雷霆一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裴砚却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举动。
他没有拔剑,也没有拿出惊堂木,而是闭上了眼睛,眉心处,一道无形的波动悄然散开。
万灵共鸣(中级),发动!
但他这次传递的意念并非威慑,也非亲和,而是一段清晰的信息。
“我们无意冒犯,也无意与你为敌。只为取走一株血兰引路,不会破坏此地根基,采完便走。”
这股意念如同一股清泉,注入了怨骨魔猿狂暴的意识之海。
那高高举起的六把骨刃猛地一顿,魔猿三个头颅上的魂火剧烈跳动起来,暴虐的气息竟真的减弱了几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困惑与思索?
它似乎听懂了!
看到有戏,裴砚立刻加大了筹码。他从储物戒中取出一块人头大小的“万年青木心”,这是他之前斩杀一名木系妖王时所得的战利品,蕴含着极为浓郁的生命精华。
他将木心远远抛出,再次传递意念:“此物蕴含生机,可滋养你的魂火,算作交换。”
生命的气息,在这片死寂之地是何等的珍贵!
怨骨魔猿的目光立刻被那块木心吸引,它迟疑了片刻,最终发出一声低吼,竟真的缓缓放下了骨刃,退到了一旁,默许了他们的行为。
“……这也行?”顾清晏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又被刷新了一次。
裴砚微微一笑,上前迅速而小心地采摘了一株最成熟的幽冥血兰。
血兰到手,那妖异的花瓣竟自动伸展,如同指针一般,指向了旁边一处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山壁。
裴砚走上前,伸手一探,指尖触及之处,空间如水波般荡漾开来,山壁的幻象缓缓褪去,露出了一个幽深黑暗的洞口。
找到了!
众人精神一振,正要踏入其中。
“吼……”
那刚刚退开的怨骨魔猿却并未离去,它盯着那个洞口,又看了一眼裴砚,再次发出了一声低吼。
这一次,一道清晰无比的讯息,通过尚未完全断开的“万灵共鸣”,直接在裴砚的脑海中炸响:
“外来者……谷主有令……擅闯传送阵者……格杀勿论……”
裴砚脚步一顿,心头一凛。
这万魂谷,竟然还有谷主?!
而下一句话,更是让他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
“……除非……献上‘说书人’的完整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