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无边无际的黑暗。
裴砚感觉自己的神魂像是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抓住,然后狠狠地撕成了无数碎片。剧痛如亿万根钢针,从神魂最深处炸开,每一根神经末梢都在疯狂地哀嚎、痉挛。
他眼前阵阵发黑,踉跄着向后退了两步,喉头一甜,又是腥热的液体涌出,顺着嘴角滴落在地。视线中,那半透明的系统面板上,“言灵回溯”的图标已经彻底黯淡,变成了一片死寂的灰色,仿佛被榨干了最后一丝能量。
短期内,别想再用了。
这强行窥探太古禁忌的代价,比他想象中任何一种酷刑都要恐怖。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试图用算盘去计算宇宙生灭的凡人,结果就是算盘炸了,人也差点跟着报废。
“你也……”
裴砚勉强转头,看向身旁的沈砚秋。她同样不好受,绝美的脸上毫无血色,七窍中渗出的血丝触目惊心。她与“序之章”那玄之又玄的联系,此刻变得若有若无,像是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
那惊鸿一瞥的“世界之树”,其中蕴含的信息洪流实在太过浩瀚磅礴,哪怕只是一个模糊的倒影,也几乎要将她的感知彻底撑爆。
裴砚自己的情况也没好到哪里去。他赖以生存的“代码天书”所构筑的书页世界,此刻正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天空中,那象征着书页的背景上,蛛网般的裂痕已经密布每一个角落,仿佛轻轻一碰,这个世界就会像玻璃一样彻底碎裂。
然而,就在这片令人绝望的死寂中,一丝奇异的变化发生了。
那座一直散发着无穷怨毒与毁灭气息的文字黑山,在刚才那恐怖的反震之后,竟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沉寂。山体上,那些由诅咒构成的文字,流转的速度明显减缓了下来,那股沸腾不休的恶意,似乎也暂时平息了。
仿佛那短暂的“记忆闪回”,不仅冲击了裴砚他们,也对这座黑山本身造成了某种未知的、深刻的影响。
趁着这难得的喘息之机,裴砚强忍着神魂撕裂的剧痛,疯狂压榨着自己的记忆,试图从那片混沌中捞取更多有用的信息。
那株光之巨树,那些虔诚祈祷的生灵……不对,还有!
在那神圣画面的最后一瞬,他还捕捉到了一丝极其模糊,却又无比清晰的意象!
那是……“断裂”的意象!
他仿佛听到了一声响彻整个宇宙的、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巨大哀鸣!就像是那株撑起了一整个宇宙的光之巨树,在某个瞬间,被一股无法抗拒的伟力,从根源处……硬生生折断!
一瞬间,裴砚浑身冰冷,一个可怕的念头在他脑海中成型。
这“终焉话本”的扭曲,根本不是什么力量失控,也不是简单的祝福变诅咒。它的背后,必然牵扯到了一桩足以撼动“世界之树”那种级别存在的……太古大事件!
神魂的激荡,让他隐约间触碰到了一丝更高层面的法则。他感觉到,在那遥远的太古时代,整个九界的“气运”,似乎发生过一次剧烈到无法想象的断崖式下跌!
那感觉,就像一个人的命格,被人用无上伟力强行从“天命之子”改成了“天煞孤星”!
而这“气运”剧变的时间点,似乎……正与那“世界之树”的哀鸣,以及“祝福”扭曲的开端,完美重合!
裴砚猛地抬头,望向同样陷入沉思的苏九璃。
“世界之树……”苏九璃的声音不再慵懒,而是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凝重与干涩,“在我神裔传承的残缺记载中,确实提及过它的存在。”
她那双高贵的金色神裔眼眸,死死地盯着远方的黑山,仿佛在透过那层层乌光,追忆着血脉深处的古老记忆。
“它,是太古时代九界的能量中枢,是万灵的信仰核心,是一切祝福与希望的源头。传说,有世界之树在,九界便气运昌隆,永不衰败。”
“可后来……”苏九璃的语气中,带上了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传说它并非自然断绝,而是……毁于一场被称作‘末日之战’的浩劫之中。那一战后,世界之树崩毁,九界因此分裂至今,灵气衰退,气运衰败,神路断绝。”
此言一出,连一向冷静的顾清晏都变了脸色。
他迅速消化着这骇人听闻的信息,冷静地分析道:“如果这座诅咒黑山的根源,真的是世界之树的祝福之力所扭曲而成,那它的能量层级,已经远远超出了我们的认知。任何寻常的净化、封印、甚至是毁灭手段,恐怕都难以奏效。”
他的目光扫过那座暂时沉寂的黑山,眼神中充满了忌惮:“甚至,任何错误的尝试,都可能引发我们根本无法承受的连锁反应!”
迷雾,一层又一层的迷雾。
诅咒的真相,似乎与九界最核心、最古老的秘密——世界之树的陨落、末日之战的爆发、九界气运的变迁,都死死地纠缠在了一起。
这已经不是他们能不能救出墨凛的问题了,而是他们无意间,触碰到了一个足以颠覆整个九界现有格局的惊天秘密!
就在这时,一个痛苦而扭曲的嘶吼,猛地从诅咒黑山的核心处传来,那声音充满了挣扎与恐惧!
是墨凛!
“它……‘终焉话本’……它在害怕!!”
“它在用所有的力量……阻止我!阻止我想起……任何关于‘树’的事情!!”
墨凛的嘶吼,如同一道惊雷,在众人脑海中炸响!
裴砚眼神骤然一凝!
原来如此!
这“终焉话本”在被污染之后,已经诞生了属于自己的、扭曲的自我意识。而这个意识,极度恐惧自己的“根源”被揭露!它害怕自己被记起,曾经是那神圣、光明的“祝福”!
这反而让裴砚更加确定,自己走对了路!
从“祝福”的源头入手,从它最恐惧的地方着手,或许才是破局的唯一生路!
然而,希望的火苗刚刚燃起,就被一盆冰水当头浇灭!
“轰隆——!!!”
异变陡生!
那座刚刚陷入沉寂的文字黑山,毫无征兆地再次剧烈晃动起来!
山体表面,那无数怨毒、扭曲的诅咒文字,像是得到了某种指令,开始以一种全新的、更加诡异、更加有序的方式疯狂重组!
如果说之前的诅咒,是一种混乱、狂暴、歇斯底里的恶意。
那么现在,从山体中散发出来的,是一种更加纯粹、更加凝练、更加冰冷理智的……绝对之恶!
仿佛一个疯子,在极度的刺激之下,非但没有崩溃,反而“悟”了,进化成了一个高智商的、目标明确的魔鬼!
顾清晏看着那惊人的一幕,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骇然失声,声音都变了调:
“它在进化!!”
“它在吸收我们刚才回溯时,从太古时代泄露出来的那一丝信息!它要用那丝信息为养料,彻底抹杀掉自身‘祝福’的痕迹,将自己……变成纯粹的诅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