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录官的警告言犹在耳,裴砚的动作却未有丝毫停顿。
“虚叙之君的棋子?”
他低声重复了一遍,嘴角那抹深邃的弧度反而愈发明显。
这潭水,比想象中还要浑。有敌人藏在暗处,甚至可能藏在即将结盟的友军之中,这本就是世间常态。若是一切都顺风顺水,那才叫不正常。
“走吧。”裴砚的声音平静而有力,仿佛那句警告从未出现过,“去看看这九界之巅,究竟是怎样一番光景。”
苏九璃、顾清晏、沈砚秋、楚昭四女早已侍立在旁,闻言皆是眸光一亮。她们没有多问,只是无条件地相信着眼前的这个男人。
一道流光自裴砚掌心飞出,迎风便涨,化作一艘通体流淌着不朽神辉,船身镌刻着无数故事符文的神舟。正是经过海量资源与话本之力重炼升级的“永恒话本神舟”。它如今的气息,已然不逊于任何一件顶级的帝兵飞舟。
五人登上神舟,神舟微微一颤,便撕裂了虚空,直接跃迁向那位于宇宙中心的坐标——九天监星台。
……
九天监星台。
这里并非任何实体建筑,而是一片光怪陆离、超脱于现实时空之外的奇特区域。
当“永恒话本神舟”穿过一层薄薄的次元壁障,出现在这里时,饶是裴砚见多识广,也不由得为眼前的景象感到震撼。
没有天地,没有星辰,只有一条条粗大如山脉,由最纯粹的大道法则凝聚而成的“法则之河”,在无尽的虚空中静静流淌。每一条河中,都倒映着九界宇宙的一方大域,亿万生灵的悲欢离合,尽在其中。
这里,就是整个九界宇宙运转的核心枢纽,是观测命运轨迹的最佳之地。
神舟刚刚停稳,数股强大到令人窒息的意志便横扫而来。
一道意志霸道绝伦,带着焚灭万物的灼热,仿佛一尊盖世魔尊亲临;一道意志祥和浩瀚,普度众生的禅唱在心底响起,好似一尊万古佛主睁眼;一道意志苍茫古老,龙吟之声贯穿时空,那是统御无尽水域的龙皇……
这些意志只是在裴砚一行人身上稍作停留,确认了他们是受邀而来,便即收回。但仅仅是这刹那的接触,就让楚昭和沈砚秋脸色微微发白。那等存在,一念便可崩碎一方小世界,是真正的九界巨擘。
裴砚的目光则穿过流光溢彩的法则之河,看到了远处已经抵达的诸多身影。
他们或三五成群,或孑然独立,每一个都气息渊深,身周的空间都因他们的存在而微微扭曲。
在人群中,裴砚看到了一张既熟悉又陌生的面孔。那人一身青色道袍,仙风道骨,正是当初在下界时,对他颇为轻视,认为他只是“旁门左道”的青竹观观主。时过境迁,这位观主似乎得了大机缘,如今已是某个仙道大派的长老,修为赫然也踏入了极高的境界。
此刻,那位长老的目光与裴砚在空中交汇,眼神中的情绪复杂到了极点。有震惊,有懊悔,有嫉妒,还有一丝难以掩饰的……恐惧。
曾几何时,他眼中的“后辈小子”,如今已经站在了他需要仰望,甚至连直视都需要莫大勇气的舞台中央。
裴砚只是淡淡一笑,便收回了目光。对这种小角色,他早已提不起任何兴趣。
就在这时,这片法则空间的正中央,光芒汇聚,一位白发白须,身穿朴素星袍的老者无声无息地浮现。他的气息缥缈不定,时而像个普通凡人,时而又浩瀚得仿佛整片宇宙都容纳于他一身。
他便是监星台主。
“诸位,客套话不多说。”
监星台主一现身,目光便扫过在场的所有人,那苍老的声音仿佛直接在每个人的灵魂深处响起,“九界星轨紊乱,界域能量衰退,并非天灾,而是人祸。或者说……‘邪神祸’。”
话音落,他单手一挥。
刹那间,无数法则之河汇聚而来,在众人面前构成了一副无比清晰、无比庞大的动态宇宙星图。
星图之上,九界各大星域宛如璀璨的明珠,散发着各自的光芒。然而,在星图的最边缘,一片常年被混沌迷雾笼罩的死寂区域,此刻却正散发着令人心悸的黑红色光芒,如同宇宙肌体上一个正在溃烂流脓的伤口,并且还在不断地向着健康的区域扩张!
“此地,名为‘万古墟海’。”监星台主的声音透着前所未有的凝重,“乃是上一个纪元文明的坟场,是无尽怨念与残骸的汇聚之地。如今,沉睡于其中的一尊古老邪神,‘噬界之厄’,即将复苏。”
“噬界之厄?”一位周身魔气滔天,连光线都无法靠近的魔尊发出一声冷哼,声音如同金属摩擦,“本尊只在最古老的魔典残页中见过这个名字。传闻其以吞噬世界本源为食,所过之处,万物凋零,法则崩坏,连时空都会化为一片虚无。”
“阿弥陀佛。”一位宝相庄严的佛主双手合十,叹息道,“贫僧近日观凡间气运,发现不少生灵,无论修士凡人,心智都被一种无形的力量侵蚀,变得狂躁嗜杀,戾气冲天,于各地制造动乱。贫僧以天眼通追溯源头,发现所有异变的根源,最终都指向了万古墟海的方向。”
听到这里,裴砚心中猛地一动!
这不正是他之前遭遇的,“万噬典藏主”通过传播那些扭曲、黑暗、充满负能量的系统故事所造成的影响吗?
原来如此!
邪神的复苏,并非是简单的力量苏醒,而是以这种“故事污染”的方式,先行渗透九界,腐化众生心智!
他瞬间想通了其中的关窍。
“监星台主,诸位前辈。”裴砚朗声开口,瞬间吸引了所有巨擘的目光。
在如此多的大能面前,他依旧从容不迫,声音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晚辈之前,曾亲手处理过几起类似的事件。据晚辈所知,这种侵蚀并非无形,而是一种以‘扭曲故事’为载体的精神污染!”
他将自己遭遇“万噬典藏主”,以及对方是如何通过散播负面系统,掠夺世界气运与生灵情绪的经历,简明扼要地说了出来。
最后,他做出了自己的判断:“所以,佛主所见的生灵狂躁,魔尊所言的吞噬本源,其本质恐怕是一体的!邪神复苏,需要庞大的能量。而这些被污染的生灵所产生的恐惧、绝望、疯狂等负面情绪,以及那些被扭曲的故事本身,很可能就是献给邪神的‘祭品’,是祂苏醒所需的‘负面叙事能量’!”
此言一出,全场皆惊。
连那位不可一世的魔尊,都投来了审视的目光。
“故事污染?”“负面叙事能量?”
这些词汇对他们来说太过新颖,但结合裴砚的描述和佛主的发现,一种毛骨悚然的可能浮现在所有人心头。
监星台主深深地看了裴砚一眼,眼中闪过一抹赞许:“裴砚小友所言不差,甚至比我们推演的还要详尽。邪神的力量,正通过一种我们尚无法完全解析的‘扭曲叙事’或‘末日传说’进行渗透,它在腐化生灵,动摇世界的根基。这不仅仅是杀戮,更是在从概念层面,瓦解我们整个九界文明的自信与希望!若任其发展,九界覆灭,就在眼前!”
真相被揭开,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经过一番短暂却激烈的讨论,期间虽有仙魔两道的巨擘因旧怨而差点爆发冲突,但都被监星台主以绝对的威严压了下去。面对共同的、足以毁灭一切的敌人,这些平日里高高在上的霸主们,空前一致地达成了共识。
组建“九界讨伐同盟”,主动出击,在邪神彻底复苏之前,将威胁扼杀在摇篮里!
然而,就在同盟决定成立,众人气势高涨之际,那位与裴砚有过节的仙道巨擘,也就是曾经的青竹观观主,却突然阴阳怪气地开口了:
“讨伐邪神,我等自无二话。但如何对抗那种闻所未闻的‘故事污染’?总不能全凭裴砚小友一张嘴吧?他的话本虽然新奇,但终究根基尚浅,修为更是远未及我等。将如此重任交予一个后辈小子,如何能承载九界命运?莫不是……监星台与此子之间,有什么外人不知的私下交易?”
此话一出,不少强者都露出了怀疑的神色。
裴砚的崛起太快,太妖孽,又恰好在此时被监星台如此看重,的确容易引人遐想。
裴砚闻言,只是眉毛一挑,正欲反唇相讥。
可就在这一刻!
“吼——!!!!”
一声无法用任何语言形容,充满了无尽邪恶、怨毒与疯狂的咆哮,竟仿佛无视了九天监星台的时空壁障,从那遥远的万古墟海方向,跨越了整个宇宙,悍然传来!
伴随着咆哮,一道充满混乱与毁灭气息的信息流,强行闯入了这片由法则构筑的至高殿堂,在每一位巨擘的心底炸响:
“九界的……蝼蚁们……”
“吾苏醒之日,便是尔等……化为吾新故事篇章之时!”
那邪恶的意志在虚空中扫过,最后,精准无比地锁定在了裴砚的身上。
“第一个祭品……就从那个最有趣的‘说书人’开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