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炉匠的惊惧还未散去,林昭已经将那张刚刚补全、墨迹未干的丹方小心翼翼地折好,与那枚封存着“伪龙鳞”的玉盒一同贴身收起。
疯子?
或许吧。
在这个连空气都弥漫着诡异与恶意的世界里,清醒的人,往往死得最快。
理智是奢侈品,而他,一无所有,除了这条在停尸房里捡回来的命。
“丹方有了,灵材也有了,但你拿什么来炼?”老炉匠终于从瘫软的椅子上撑起半个身子,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打磨过,“炼制‘癫元丹’,需要地火阴脉,寻常的丹炉沾之即毁。就算你有钱,在这座城里也找不到能承受这种怨念之火的炉子。这东西……根本不是为活人准备的!”
老炉匠的话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
林昭刚刚燃起的希望,瞬间被现实的寒意冻结。
他需要一个能够驾驭怨念的熔炉,一个能将“伪龙鳞”中那高达67%污染度的怨念之力炼化为己用的地方。
他深知,“伪龙鳞”中那高达67%污染度的怨念之力极为不稳定,普通火焰缺乏地火阴脉那种特殊的调和与压制能力,一旦接触,就如同将火药投入烈火,瞬间就会引爆这枚鳞片,将他炸成一团血雾,甚至可能释放出更可怕的东西。
林昭走出老炉匠的店铺,黑夜的冷风扑面而来,带着铁锈与旧机油的气息,刺得他裸露的脖颈微微发麻。
他心中一阵迷茫,脚步在潮湿的巷道里滞了一瞬。
那刚刚燃起又被浇灭的希望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他深吸一口气,冰凉的空气灌入肺腑,带着黑市边缘腐烂菜叶与劣质烟草的混合气味,刺激着他疲惫的神经。
他闭上眼,脑海中疯狂运转,像在废墟中翻找唯一能点燃的火种。
地火阴脉……炼化怨念……校园里有什么地方符合这个条件?
图书馆的地下室?
不对,那里只有尘封的旧书,空气中浮动着纸页霉变的微尘,连老鼠都懒得光顾。
实验楼的精密仪器?
更不可能,那些东西脆弱得像玻璃,在怨念之火面前,连一秒都撑不住。
突然,一个被所有学生忽略、甚至被视为禁区的场景,如闪电般劈入他的脑海——学校的锅炉房!
那是位于校园最偏僻角落的一栋老旧红砖建筑,砖缝间爬满墨绿色的苔藓,终年被浓重的煤灰和水蒸气笼罩。
巨大的烟囱如同指向天空的黑色巨指,日夜不停地向外吞吐着浓烟,在夜空中划出扭曲的灰痕,仿佛在书写某种无人能解的符文。
学生们都嫌那里又脏又吵,绕道而行,只有几个上了年纪的校工偶尔出入。
林昭记得,那里的锅炉是几十年前建校时留下的老古董,烧的是最劣质的煤块,却能为整个校园提供源源不断的热水和暖气。
据老校工说,锅炉房的地下,连接着复杂的供暖管道网络,如同一座钢铁铸就的地下迷宫,管道在黑暗中蜿蜒交错,发出低沉的、持续不断的“咕咚”声,像是某种沉睡巨兽的脉搏。
更重要的是,他曾听一个老校工酒后吹嘘,那座主熔炉的炉心,用的是一种耐高温的特殊黑石,是当年从一座废弃的旧矿场里整个挖出来的。
那石头黑得发亮,摸上去有种诡异的温润感,仿佛能吸收周围的热与光。
能够承受数十年劣质煤燃烧产生的高温与腐蚀,那炉心……会不会就是他要找的“地火阴脉”的替代品?
老炉匠看着林昭眼中陡然亮起的光,那是一种猎人锁定猎物时才有的、混杂着疯狂与算计的眼神。
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往后缩了缩:“你……你又想干什么?”
林昭没有回答,只是从口袋里摸出几张皱巴巴的钞票,拍在桌上,这是他仅剩的积蓄,也是给老炉匠的封口费。
“老先生,我还需要一些东西。”林昭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耐火的石棉手套,过滤烟尘的面罩,还有,一把能撬开老式锅炉维修口的扳手。要最结实的那种。”
老炉匠的嘴唇哆嗦着,他看着桌上的钱,又看看林昭那张在灯光下忽明忽暗的脸,最终还是叹了口气,从柜台底下翻找起来。
金属工具碰撞的清脆声在狭小的店铺里回荡,带着一种不祥的节奏。
拿到工具,林昭没有片刻停留,转身便融入了黑市的夜色之中。
他没有回宿舍,那个地方已经不再安全。
打卡器的低语随时可能引来不必要的窥探,而他身上携带的“伪龙鳞”和丹方,更是足以引来杀身之祸的怀中利刃。
他像一道幽灵,沿着校园的围墙潜行。
午夜的钟声刚刚敲过,整个校园陷入死寂,只有巡逻保安的手电光柱偶尔划破黑暗,像探照灯般扫过空荡的操场。
远处教学楼的玻璃窗在月光下泛着冷白的光,如同无数只沉默的眼睛。
林昭精准地避开所有监控探头和巡逻路线,他那因饥饿和精神紧绷而格外敏锐的感官,此刻成了最好的雷达。
他的指尖能感知到脚下水泥地的微弱震动,耳中捕捉到风掠过铁丝网的细微“嘶嘶”声,鼻腔里充斥着夜露与远处食堂残羹冷炙的混合气味。
锅炉房巨大的轮廓在月色下如同蛰伏的巨兽,那根高耸的烟囱里,依旧有淡黑色的烟气袅袅升起,仿佛是巨兽沉睡时的呼吸。
一股混杂着煤焦油、硫磺和湿热蒸汽的味道扑面而来,带着灼喉的刺痛感,让普通人闻之欲呕,却让林昭的精神为之一振——那是一种属于力量与转化的气息。
他伸出手,指尖触到墙壁,粗糙的红砖上覆着一层滑腻的煤灰,掌心传来微微的温热,仿佛整栋建筑都在低语。
他需要一个身份,一个能让他在这头“巨兽”身边自由活动的身份。
强闯是不可能的,锅炉房虽然偏僻,但负责看守的校工却有好几个,而且都是些上了年纪、警惕性极高的老油条。
一个计划在他心中迅速成形。
第二天清晨,当第一缕阳光照亮校园时,总务处的门口出现了一个身影。
林昭换上了一身朴素干净的旧衣服,脸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局促和恳切。
他告诉负责招聘临时工的老师,自己家境贫寒,希望能找份勤工俭学的杂活,不怕脏不怕累,只要能管一顿饭就行。
他的说辞天衣无缝,而他那因彻夜未眠和精神损耗而显得苍白憔悴的面容,更是成了最好的证明。
负责老师看着这个“懂事”的学生,没多想就大笔一挥,将他分配到了最缺人、也最没人愿意去的地方——锅炉房,负责清运煤渣和打扫卫生。
当林昭拎着一个印有“总务处”字样的旧帆布工具包,第一次以“临时工”的身份,光明正大地踏入那间轰鸣作响、热浪滚滚的锅炉房时,他怀中那枚冰冷的玉盒,似乎也感受到炉心深处传来的灼热呼唤,微微震颤了一下。
脚下钢板传来持续的震动,耳中是锅炉内部火焰咆哮的轰鸣与管道中水流奔涌的“哗哗”声,空气灼热得几乎能点燃呼吸。
他低下头,嘴角勾起一抹无人察觉的冷笑。
丹方已得,灵材在手,现在,熔炉也近在咫尺。
万事俱备,只欠一场无人知晓的黑夜献祭。
他的目光,已经穿透了那扇布满铁锈的巨大炉门,仿佛看到了炉膛深处,那足以焚尽一切怨念,也能锻造新生的地心之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