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宝阁的门槛比寻常店铺高出三尺,青黑色的石质上刻满了刀痕剑印,最深处足以塞进半只脚掌。燕十三抬脚跨过门槛时,锈刀突然发出一声轻鸣,刀鞘与石质摩擦出一串火星,照亮了门楣上那块匾额——“聚宝阁”三个字是用金粉写的,却透着股说不出的寒意,仿佛是用凝固的血汁调和而成。
“里面的空气不对。”柳随风的软剑已经出鞘寸许,剑光在昏暗的光线里闪烁不定,“有血腥味,很淡,但很新鲜。”
大厅里没有点灯,只有几缕月光从穹顶的破洞漏下来,照亮了堆积如山的货物。左边是些蒙着黑布的笼子,里面隐约传来低低的嘶吼;右边摆着些瓶瓶罐罐,有的泛着绿光,有的冒着白烟;正中央的高台上,孤零零地放着个黑檀木柜台,柜台后坐着个穿黑袍的人影,一动不动,像是尊雕像。
“有人吗?”石头的声音在空旷的大厅里回荡,带着少年特有的清亮,却惊不起半点回响。那些笼子里的嘶吼突然停了,整个大厅陷入一种死寂,连灰尘落地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燕十三的目光落在柜台后的人影上。那人的手指搭在算盘上,姿势僵硬得不正常,脖颈处有一道深色的痕迹,在月光下泛着油腻的光泽——是血。
“别碰任何东西。”燕十三的锈刀缓缓出鞘,红光在身前投下三道残影,“这里的每一件货物都可能是陷阱。”
话音未落,左边第三个笼子突然剧烈晃动起来,黑布被里面的东西撕开一道口子,露出一双绿油油的眼睛,瞳孔竖得像条蛇。笼子上的木牌写着“噬心兽”三个字,旁边用朱砂标着“产地:南疆”。
“是白莲教养的畜生。”老赵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燕十三握紧刀柄,“这种兽以人心为食,被驯养后只认主人的血腥味。”
就在这时,柜台后的人影突然向后倒去,发出“哐当”一声闷响。月光恰好照亮他的脸——眼睛瞪得滚圆,嘴角挂着诡异的笑容,胸口插着根银针,针尾系着根极细的红线,一直延伸到柜台底下。
“小心柜台!”柳随风的软剑突然指向地面,红线的另一端缠在柜台腿上,上面系着个小巧的铜铃,只要有人碰柜台,就会发出声响。
燕十三的锈刀横着削出,红光斩断红线的瞬间,柜台突然从中间裂开,露出里面的暗格。暗格里没有金银珠宝,只有一堆白骨,指骨上还套着些眼熟的戒指——是寒山寺那些被灭口的净衣卫的饰物。
“他们早就来了。”燕十三的声音冷得像冰,锈刀的红光在白骨上扫过,“这里的守卫已经被清理干净,现在的聚宝阁,就是个空壳子。”
石头突然指向大厅右侧的一道门:“十三哥,那里有动静。”少年的短刀已经握紧,门帘的缝隙里,有个黑影一闪而过,动作快得像只受惊的耗子。
“追!”燕十三没有犹豫,锈刀在前开路,红光劈开挡路的货箱。那些货箱里装的根本不是什么奇珍异宝,而是些稻草人,身上穿着江湖各派的服饰,胸口都插着写有名字的木牌,其中一块赫然写着“燕十三”。
门后是条狭窄的通道,两侧的墙壁上挂着些风干的人手,指甲涂着五颜六色的蔻丹,像是在向行人招手。通道尽头的光线越来越亮,隐约传来水流的声音。
“是地下水道。”柳随风的软剑挑起一盏油灯,照亮了地面上的水渍,“鬼市的废水都从这里排出去,通向城外的护城河。”
三人刚拐过弯,就看到前面的黑影突然停下,转过身来。那是个瘦小的汉子,穿着件打满补丁的短褂,脸上堆着谄媚的笑容,手里却把玩着两枚铜钱,指尖灵活得不像话。
“三位爷,别追了,小的就是个打杂的。”汉子的眼睛滴溜溜地转着,目光在燕十三的锈刀和柳随风的软剑上反复打量,“刚才在外面看到几位身手不凡,想必就是传说中的燕十三燕爷吧?”
燕十三没有说话,锈刀的红光已经逼到汉子咽喉前。他注意到这人的手指关节异常粗大,虎口处有层厚厚的老茧——是常年练扒窃功夫留下的痕迹。
“妙手空空,江湖上最有名的神偷。”柳随风的折扇突然合上,“据说没有你偷不到的东西,也没有你不敢偷的人。”
妙手空空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又恢复如常:“柳公子说笑了,小的就是混口饭吃。不过……”他凑近了些,声音压得极低,“小的最近确实得了件宝贝,或许燕爷会感兴趣。”
“什么宝贝?”燕十三的锈刀没有收回,他不相信一个神偷会无缘无故地示好。
妙手空空从怀里掏出个油布包,小心翼翼地打开一角,露出里面的东西——是半张泛黄的纸,上面画着些扭曲的线条,与燕十三见过的山河图碎片有几分相似。
“山河图的另一半?”石头的眼睛瞬间亮了,少年向前一步,想要看得更清楚些。
“小兄弟别急。”妙手空空连忙合上油布包,退后半步,“这东西可是小的冒着性命危险从血河帮手里偷来的,要想拿它,得付点代价。”
燕十三的目光落在他的腰间,那里鼓鼓囊囊的,像是藏着什么硬东西。他突然出手,左手如电,抓住了妙手空空的手腕。那人惊呼一声,另一只手猛地拍向燕十三的胸口,动作又快又刁。
“砰”的一声闷响,妙手空空的手被锈刀挡住,红光顺着他的手臂蔓延,让他瞬间失去了力气。燕十三的手指在他腰间一摸,掏出个小巧的铜制令牌,上面刻着只蝙蝠——是鬼市主人的信物。
“你是鬼市主人的人。”燕十三的声音带着冰冷的杀意,“说,为什么要引我们来这里?”
妙手空空的脸色瞬间惨白,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燕爷饶命!小的也是被逼的!血河帮的人占领了聚宝阁,他们逼着小的引您来,说只要拿到山河图,就放小的一条生路。”
柳随风突然开口:“血河帮为什么要找山河图?他们不是一直只对钱财感兴趣吗?”
“不清楚。”妙手空空连连摇头,“只知道他们的帮主亲自来了,还带了不少好手,现在就在前面的水牢里等着您呢。”
燕十三的锈刀突然指向通道深处,那里的水流声中夹杂着金属碰撞的脆响,还有人低低的咳嗽声。他能感觉到,有股熟悉的邪气正在靠近,与藏龙穴里的血符僧如出一辙。
“起来。”燕十三松开手,锈刀的红光收敛了些,“带我们去见血河帮主。如果你的话是真的,这令牌就还给你。”
妙手空空连忙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燕爷放心,小的不敢骗您。不过……”他犹豫了一下,“血河帮主的‘阴阳钩’厉害得很,据说没人能在他的钩下走过三招,您可得小心。”
通道尽头果然有座水牢,用巨大的青石砌成,水面上漂浮着些腐烂的稻草,散发着恶臭。水牢中央的高台上,坐着个穿红袍的汉子,手里把玩着一对青铜钩,钩子上的倒刺闪着寒光。
“燕十三,果然来了。”红袍汉子的声音洪亮如钟,他缓缓站起身,身高竟有丈许,体型魁梧得像座小山,“本帮主在此恭候多时了。”
燕十三的锈刀微微震颤,刀身的红光与青铜钩上的邪气相互排斥,发出滋滋的轻响。他知道,真正的战斗,现在才刚刚开始。而那个跪在地上的妙手空空,眼睛里却闪过一丝诡异的光芒,手指悄悄摸向了腰间的另一枚令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