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道里的冰棱像倒悬的獠牙,每走一步都能听到头顶传来的冰裂声,细碎而密集,像是有无数根针在刺人的耳膜。燕十三的锈刀在身前开路,刀身的黑气与冰壁的寒气相撞,凝结出一层薄薄的霜花,又被他掌心渗出的血珠烫化,在地面留下一串暗红的脚印。
“这里的煞气比黑风口还重。”老赵用拐杖探路,杖尖戳在冰面上,激起一圈圈涟漪般的白气,“你看这些冰纹,是被煞气侵蚀的痕迹,至少有十年了。”
石头扛着重剑跟在最后,少年的肩膀比来时宽了些,剑穗上的玉佩在冰光里晃出细碎的光点。他时不时回头张望,像是怕那些冻在冰里的尸体突然活过来——自从在黑风口看到那具抱着婴儿的女尸,他的梦里就总出现冰缝里的眼睛。
“前面有光。”燕十三突然停步,锈刀的黑气突然向后缩回,像是遇到了什么忌惮的东西。他示意两人熄灭火把,自己则贴着冰壁往前挪,靴底碾过冰层上的刮痕,那是某种重型兵器拖过的痕迹,宽而深,与鬼面戟的尺寸正好吻合。
光源来自一间冰窟,窟顶镶嵌着不知名的晶石,发出幽幽的蓝光,将整个空间照得如同鬼魅的宫殿。冰窟中央坐着个黑衣人,背对着他们,手里拄着根铁杖,杖头雕成虎头形状,正一下下敲着地面,发出沉闷的响声。
“是‘虎头杖’!”老赵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是镇北侯的贴身秘卫统领,‘铁臂’秦苍!他竟然还活着!”
黑衣人闻声转过身,脸上戴着张青铜面具,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双浑浊却依旧锐利的眼睛。他的左臂空荡荡的,袖管在气流中微微晃动,显然是断了。“我等这一天,等了十年。”他的声音沙哑如砂纸,铁杖在冰面上划出刺耳的弧线,“侯爷说过,总有一天,会有人带着锈刀来接我们回家。”
燕十三的锈刀突然轻鸣,刀身的黑气与秦苍身上的煞气产生共鸣,却奇异地没有冲突,反而像是久别重逢的老友。“你认识这把刀?”
“岂止认识。”秦苍的铁杖指向冰窟角落,那里堆着数十具白骨,每具骨头上都插着半截箭——是晋王府特制的穿甲箭。“这些都是秘卫营的弟兄,当年我们死守龙穴,却被自己人从背后捅了刀子。”
“是赵屠?”石头的声音里带着恨意,重剑在冰面上划出火星。
青铜面具下的嘴角扯出抹冷笑:“那时他还叫赵忠,是侯爷最信任的亲卫,跟在侯爷身边七年,连我都教过他三招戟法。”秦苍的铁杖重重砸在地上,冰面裂开蛛网般的细纹,“晋王用他全家的性命要挟,这狗东西就反了水,带着蟠龙卫屠了我们整个秘卫营!”
燕十三的指尖在锈刀刀柄上摩挲,那些暗红纹路里的黑气突然变得温顺,像是在倾听这段尘封的往事。“他为什么要杀镇北侯的亲属?”
“因为侯爷留了后手。”秦苍从怀中掏出块泛黄的羊皮卷,上面用血写着几行字,字迹比其他内容淡了许多:“太康五年冬,吾假死脱身,隐于冰川,密令秦苍率秘卫营残部守龙穴,待吾儿十三携锈刀至,共破晋王阴谋……”
燕十三的指尖抚过羊皮卷上模糊的字迹,锈刀突然轻鸣,刀身的黑气与羊皮卷的气息产生共鸣,却奇异地没有冲突。“您是说,父亲他……”
“侯爷心思缜密,怎会轻易赴死?”秦苍的铁杖重重砸在地上,冰面裂开蛛网般的细纹,“当年闹市问斩的,是侯爷的替身,真身在影卫营护送下逃至昆仑,却被赵屠出卖,困于寒狱——这也是我等了十年的原因,只为等您来救侯爷。”
羊皮卷上的字迹苍劲有力,正是镇北侯的笔迹。燕十三的目光落在最后一行字上:“吾儿十三,若你能看到此信,切记莫要复仇,守好山河图,护好北疆……”
“吾儿十三?”石头猛地看向燕十三,眼睛瞪得滚圆,“十三哥,你是……”
燕十三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左臂的旧箭疤突然传来剧痛,像是有支无形的箭再次穿透皮肉。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赵屠要屠村,为什么晋王要追杀他,为什么锈刀会与他产生共鸣——他是镇北侯的儿子,是晋王和赵屠必须斩草除根的人。
“赵屠知道你的身份。”秦苍的铁杖指向燕十三的左臂,“他的箭法是侯爷教的,当年在北疆,就是他一箭射穿了你的肩膀,本想置你于死地,却没想到你活了下来。”
冰窟突然剧烈震颤,头顶的冰棱簌簌落下。秦苍的脸色骤变:“他来了!这老狗一直守在密道出口,就等我们自投罗网!”
燕十三的锈刀突然出鞘,刀身的黑气与晶石的蓝光交织,形成一道诡异的光带。“你带石头从密道另一侧走,我断后。”
“不行!”秦苍的铁杖横在身前,“我等了十年,就是为了亲手宰了这叛徒!你带着图纸走,去找南疆的‘影阁’,他们欠侯爷一条命,会帮你集齐九鼎!”
话音未落,冰窟入口传来一声狞笑,鬼面戟的尖端刺破冰层,带着呼啸的风声直取秦苍的后心。“老东西,十年不见,你的反应还是这么慢!”
秦苍的铁杖突然回旋,杖头的虎头咬住戟尖,两人的内力碰撞,冰面瞬间炸裂。“叛徒!我今天要替侯爷清理门户!”
燕十三趁机将羊皮卷塞进怀里,对石头使了个眼色。少年虽然满眼不甘,却还是跟着他往密道深处退——他知道,现在不是冲动的时候,保护图纸和燕十三,才是对牺牲者最好的告慰。
“想跑?”赵屠的鬼面在蓝光下泛着妖异的光,戟尖突然分出三道残影,分别刺向燕十三、石头和秦苍,“今天谁也走不了!”
秦苍突然扑向燕十三,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那道刺向他的残影。鬼面戟穿透他胸膛的瞬间,老人的铁杖也同时砸在赵屠的面具上,青铜面具应声碎裂,露出张与燕十三有七分相似的脸,只是左脸上多了道从眼角到下颌的刀疤,狰狞而扭曲。
“侯爷……我……”秦苍的声音越来越弱,铁杖从手中滑落,“告诉十三……山河图的另一半……在……”
话未说完,老人的头便垂了下去,只有那双眼睛还圆睁着,望向密道深处,像是在指引着方向。
“老东西,死都不安分!”赵屠拔出鬼面戟,鲜血溅在他脸上,与那道刀疤相映,更显恐怖,“燕十三,下一个就是你!”
燕十三的锈刀在掌心剧烈震颤,刀身的黑气与他眼中的血丝交织在一起。他看着秦苍的尸体,看着那张与自己相似的脸,看着地上秘卫营弟兄的白骨,一股从未有过的愤怒从心底涌起,几乎要将他的理智彻底吞噬。
“石头,走!”燕十三的声音嘶哑得如同野兽的咆哮,锈刀突然爆发出强烈的煞气,将赵屠逼退了三步,“我随后就来!”
石头知道再劝也无用,对着燕十三深深一揖,转身消失在密道深处。他的重剑拖在地上,划出长长的火星,像是在为这场即将到来的血战点燃引线。
冰窟里只剩下燕十三和赵屠,还有满地的尸体与白骨。蓝光依旧幽幽,却仿佛被染上了血色,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像是两条即将噬咬在一起的毒蛇。
“你终于知道自己是谁了。”赵屠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诡异的兴奋,鬼面戟在他手中转了个圈,戟尖的血珠滴落在冰面上,瞬间凝结成血珠,“是不是很想杀了我?为你的亲人,为这些秘卫,为镇北侯报仇?”
燕十三没有说话,只是握紧了锈刀。刀身的黑气已经蔓延到他的小臂,与他左臂的旧箭疤相连,形成一道诡异的黑色纹路,像是某种血脉的觉醒。
“来啊!”赵屠突然狂笑起来,笑声在冰窟里回荡,带着说不出的疯狂,“让我看看,镇北侯的种,到底有几斤几两!”
燕十三的锈刀突然向前一送,刀身的黑气如潮水般涌向赵屠,在冰面上留下一道漆黑的痕迹。血战,一触即发。他知道,这不仅仅是为了复仇,更是为了守护镇北侯留下的信念,为了那些还在等待黎明的人们。
密道深处,石头的脚步声越来越远,但他的心里却始终悬着一块石头。他知道,燕十三面对的不仅是一个凶残的杀手,更是一个与他有着相同血脉的亲人,这场战斗,无论胜负,都是一场悲剧。
而他能做的,就是带着那份沉甸甸的图纸,找到影阁,等待燕十三的归来。因为他相信,那个在雪夜救了他、教他武功、带他走出绝望的十三哥,绝不会轻易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