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镇上走的路,比想象中更难。刚走出村子两里地,就见前方路口站着几个精壮汉子,眼神不善地盯着她们,手里虽没拿刀,却透着一股凶悍之气。
“不对劲。”林晚一把将春桃和小石头拉到身后,对周婆子道,“奶,往后退。”
那几个汉子见她们停下,竟直接围了上来,为首的狞笑道:“几位姑娘,看着面生得很,是要往哪儿去?不如跟我们回村歇歇脚?”
“我们是去镇上走亲戚,不必了。”林晚强作镇定,手悄悄摸向腰间——那里藏着赵衡临走时塞给她的一把短匕,说是以防万一。
“走亲戚?我怎么看着像逃命呢?”汉子逼近一步,目光落在春桃身上,“这丫头看着眼熟,是不是邻县主簿家的?听说你们手里有好东西,交出来,爷就放你们走。”
果然是冲着春桃和账册来的!林晚心一沉,正想拉着众人往后退,忽听身后传来马蹄声,赵衡带着几个侍卫策马赶来,为首的侍卫一箭射在那汉子脚边,厉声喝道:“光天化日之下,竟敢拦路抢劫!”
汉子们见来了帮手,且看服饰不像普通人,顿时慌了神,为首的喊了声“撤”,就想往旁边的树林里钻。赵衡的侍卫早已策马追上,三下五除二就将人捆了个结实。
“殿下,您怎么来了?”林晚又惊又喜。
赵衡翻身下马,脸色还有些苍白,显然是急着赶过来的:“我不放心,让暗卫跟着你们,刚探到前面有埋伏,就赶紧追来了。”他看向被捆的汉子,眉头紧锁,“看来王老虎的势力,比预想的更广,连这附近的村子都有他的人。”
周婆子拍着胸口,后怕不已:“这世道……也太吓人了。”
“此地不能再耽搁,我们护送你们去镇上。”赵衡示意侍卫开路,自己则与林晚并肩而行,低声道,“抱歉,让你们受牵连了。”
林晚摇摇头:“殿下也是为了查案,谈不上牵连。只是……殿下为何要隐瞒身份?若早说,或许能少些危险。”
赵衡沉默片刻,望着前方蜿蜒的田埂,缓缓道:“我这次微服私访,本就是为了查清私盐案的根基。这案子牵连甚广,京中不少官员都与盐商有勾结,若是以太子身份出行,他们定会有所防备,我什么都查不到。”
他顿了顿,声音里多了几分沉重:“更重要的是,我想亲眼看看,这民间到底是什么样子。京城里听到的,看到的,大多是粉饰过的太平。只有藏起身份,才能看到真正的疾苦,才能知道百姓需要什么。”
林晚想起他之前问起收成、赋税时的认真模样,想起他翻地时笨拙却卖力的样子,忽然有些理解了。这位太子,并非养在深宫里不知民间事的人。
“就像种地,”赵衡忽然笑了笑,“不亲自拿起锄头,怎知土有多硬,汗有多咸?我在你们家柴房住的那些日子,看你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才明白‘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不是一句空话。”
春桃在一旁听着,轻声道:“殿下能这样想,是百姓的福气。”
“可我也没想到,会把你们卷进来。”赵衡看向春桃,眼中满是歉疚,“主簿大人是好官,却因查案落得如此境地,是朝廷的失职。”
说话间,前方又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这次来的人更多,手里都拿着刀,显然是有备而来。赵衡的侍卫立刻护在众人身前,拔剑出鞘:“保护殿下!”
赵衡将林晚和春桃往侍卫身后推:“别害怕,有我在。”他自己也拔出剑,虽腿伤未愈,站姿却挺拔如松,眼神锐利如鹰,与平日里温和的“沈青”判若两人。
一场激战在所难免。赵衡的侍卫武艺高强,却架不住对方人多。林晚看着赵衡挥剑迎敌,动作沉稳,每一剑都精准狠辣,显然是久经训练。春桃则紧紧抱着小石头,躲在周婆子身后,吓得脸色发白,却死死咬着牙没哭出声。
林晚没有只顾着躲,她趁乱捡起地上的石块,瞅准机会砸向刺客的腿,虽不能伤筋动骨,却也能迟滞他们的动作。有次一个刺客绕过侍卫,举刀冲向春桃,林晚想也没想就扑过去,用身体挡住春桃,幸好赵衡及时赶到,一剑挑飞了刺客的刀。
“你不要命了!”赵衡扶住她,语气带着急怒。
“她是我妹妹。”林晚喘着气,脸上沾了点泥,眼神却很亮。
赵衡一怔,随即心头一热,挥剑更猛了。
这场打斗持续了近半个时辰,直到赵衡安排的后续援兵赶到,才彻底肃清了刺客。地上又多了十几具尸体,侍卫们也有伤亡,气氛凝重得让人喘不过气。
赵衡看着受伤的侍卫,脸色铁青,对身边的人吩咐:“将活口带回据点,务必审出幕后主使。另外,加派人手,务必确保林姑娘她们的安全。”
“是,殿下。”
重新上路时,没人再说话。周婆子紧紧攥着小石头的手,春桃低着头,眼圈红红的,林晚则望着路边的田埂,那里的庄稼被打斗波及,倒了一片,心里很不是滋味。
“快到镇上了。”赵衡忽然开口,声音有些沙哑,“过了前面那道桥,就是‘德昌号’的地界,那里安全。”
林晚点点头,忽然想起什么,问道:“殿下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主簿大人被关押的庄园已经查到,我这就带人去救他。”赵衡看向她,“你们在镇上安心待着,等我消息。”
走到桥头,赵衡停下脚步,从怀里摸出一块令牌递给林晚:“这是我的随身令牌,拿着它,在镇上没人敢为难你们。”
林晚接过令牌,沉甸甸的,上面刻着一个“衡”字。她知道,这代表着至高的信任。
“殿下多加小心。”
赵衡深深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转身带着人往另一个方向走去。他的背影在晨光里拉得很长,挺拔而坚定,像田埂上那棵历经风雨的老槐树。
林晚握紧令牌,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路的尽头,心里忽然有些空落落的。她知道,他们本是两个世界的人,这场因意外而起的交集,终将随着案件的结束而画上句号。
“走吧,去镇上。”她深吸一口气,对周婆子和春桃说。
过了桥,就是镇口。“德昌号”的掌柜早已接到消息,恭敬地在门口等候,见了林晚手里的令牌,更是不敢怠慢,将她们领到后院的僻静院落。
“姑娘放心,这里绝对安全,小人已加派了护卫,任何人都进不来。”掌柜的躬身道,“有任何需要,尽管吩咐。”
进了院子,关上门,隔绝了外面的纷扰,几人才终于松了口气。周婆子瘫坐在椅子上,半天说不出话,春桃抱着小石头,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
林晚倒了杯热水,递给春桃:“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她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的天空,蓝得很干净。她想起赵衡说的话,想起田埂上的庄稼,想起那些平凡却踏实的日子。
不管这场风波有多大,她都相信,雨过总会天晴。等一切结束,她们会回到村里,重新打理那些被毁坏的田地,种上玉米、谷子、青菜,像从前一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而那位太子殿下,也会回到他的京城,继续做他的事。或许某天,他会想起,在某个秋收的田埂上,曾有过一段穿着布衣、挥着锄头的日子,曾认识几个像野草一样坚韧的女子。
这样,就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