铺满红霞云彩的天空之景,偶尔飞过几只晚归家的鸟儿,知了此起彼伏的声音在附近的树丛中不断编织着季节的乐章。
老人闭着眼睛躺在矮墙边的摇椅上,晚风轻轻拂过她如今已经带上银色的额发,菵唛拿着棉絮披风从屋内走出,轻手轻脚的围住老人逐渐瘦弱的身躯。
这种安静和祥和到底持续了多久?菵唛仰起头,略带迷茫的看向橘红色的云霞,随后低头拉过旁边的竹藤小椅子坐下。
身旁是陷入睡眠的家人,披风因老人的呼吸平稳的起伏,她双手托腮,眼里满是温暖的爱意,心底突然的声音却让她的身体下意识一抖。
“这样的生活你喜欢吗?满意吗?想永远留下吗?”
坐在竹藤小椅子上的菵唛想点头应和,但不知为何,她没有,她的身体本能在拒绝回应这个说法,双手甚至抓紧了身下的椅子边缘,用力得十指关节发白,她知道人类有趋利避害的本能,但是,为什么?现在的状况很祥和不是吗?
她记得,她记得自己没有重蹈覆辙走上那条血腥的道路,自己提前解决了那件事情,甚至带走了阿姨,通过自己的能力在游戏里赚够了足够的积分,现在这里是她和阿姨的家,她们二人就像亲生的母女在这个小家生活,日升日落,四季循环。
“唛啊,怎么了?”头上落下有热感的手掌,被温柔轻轻抚摸着发顶,明明是富含温馨的动作,但总有那么一丝的违和感,她没有说话,只有夏日的蝉鸣代替了她此时无端升起的燥意。
老人似乎不在意她是否做出答复,大手继续抚摸着她的发顶,已经年老的声线慢慢的诉说,“唛啊,你觉得现在幸福吗?我从来没有想过,我居然可以过上这般安逸的日子,自从你出现之后,我的生活逐渐出现了盼头。”
“所以——”
“唛啊,我们一直这样生活下去吧,阿姨想明天继续和你去河边看鱼虾。”
明天去河边看鱼虾,那要准备好要带的东西........
“......”菵唛想回答好,但张开嘴的嘴就像被谁捂住了咽喉,无法吐出这个答案,无法应答老人这个简单的期待。
“我们在这里生活多久了?”她有点愧疚的对上老人期盼的眼神,别过头换了个新的话题,哪怕她换话题如此突兀,老人也没有丝毫的责怪,只是轻拍她的后背,安抚她的情绪。
“让姨想想......姨的记性越来越不好了......”老人收回手塞进棉絮披风下,低头思考她提出的问题,“嗯........真是的......到底是多久了呢?”
“咔——滋——咔”不和谐的声音在菵唛的耳边闪过,雪花点有那么一瞬间在眼前的老人身上。
“唛啊,换个问题吧,姨年纪大,记不清楚了。”老人原本的声线仔细听来带上了一丝怪异,如卡碟前的播放机,维持着崩稀前的平静。
菵唛瞪大了眼睛,她没有错过那不起眼的异常,缓缓从竹藤小椅子上起身,往后慢慢退了几步,怕惊动了什么,“好,那我再换个问题,你还记得最开始那天,是什么天气吗?”
“唛啊,那天不是——滋——雨天——滋滋——吗?”卡带的声音越发明显,处于运行的东西显然不能理解她为何如此询问。
错了。
答错了。
“嗡——”内心耳鸣的声音在颅腔内四处碰撞,回荡在颅骨的每个角落,菵唛举起双手捂住自己的头,受刺激般的弯腰俯身,闭起眼睛试图保持冷静,有很多凌乱的画面在眼前闪回。
两条平行的故事线在互相纠缠交织,不,不对,她根本没有阻止那件事情的发生,那个夜晚的袭击和伤亡,遭遇的背叛,她自己决然的身影,阿姨、阿姨,她根本就已经!
“唛——滋滋——啊——”承载着发声的装置再也受不起重负,最后的音节已经扭曲异变,关心的召唤变为令人惊心的尖啸,老人的身躯扶着摇椅起立,披风掉落在地。
一步又一步,老人每向她走一步,身体上的雪花点便会成块状增加,边走路边叫唤着她的名字,状若呼唤该归家的幼鸟,想要她一同归去。
“不,你不是她,这里也不是真正的世界。”菵唛坚决的往后退去,耳鸣再次加剧,她能感受到其中一只眼睛带来灼烧般的疼痛,温热的血迹顺着她的脸颊流淌。
“额——!”很痛,很难受,但这才是最真实的存在,通过地上的积水坑反射,菵唛在里面看到了自己的倒影,原来这才是真实的她。
一身看起来就很职业的装束,沾染着大半的粉尘和血污,捂住的眼睛里是一片空缺,原原本本的展示少了一只眼睛的事实,少了一只眼睛!对!
菵唛的眼里闪过寒光,对了,她都想起来了,这里根本不是狗屁的幸福生活,杀掉阿勇是队长入本前就下达的指令,然后在突发事件途中遇上了那只雏鸟,在那个破旧客厅,该死的游戏副本机制让她吸入了迷烟样的雾气,入侵了记忆造梦。
“滚出来!最好快点放我出去!”菵唛拿起破损的折叠刀,愤怒的怒视面前的一大片噪点的人影,心中的火烧得滚烫,不单粗暴的打开她的记忆,甚至这样侮辱她心中重要的亲人,该死!
“呆在这里不好吗?”声音出现在菵唛旁边的夹竹桃上,“有你爱的亲人,没有任何苦难,你看,她随时都在。”
满是噪点的人影闪动几下,变回和蔼可亲的老人,老人对着她张开双臂,包容的眼神示意她靠近,“唛啊,跟姨回家好吗?”
一个黑影被大力的砸了过去,穿过了老人的电子躯体,徒留一个不大的孔洞,“嘭——”,竹藤小椅子砸在院中的空地上,力度之大四脚朝天,只剩下半张椅子还维持着样貌。
“不许你这样侮辱她!对,我知道她已经死了,但是她永远活在我的记忆里,谁允许你这样捏造她的事实!你给我等着——”
灰色的道具栏被不知名的红色雾气紧紧锁死,菵唛握紧拳头用力击打屏幕,“滚!滚!我不稀罕你的东西!”她发现只要她一直保持清醒,真实的东西会随着时间推移,慢慢的重新出现。
红色的雾气被敲开又快速的合拢,它孜孜不倦的继续蛊惑着她,“真实回去有什么好的?你的眼睛少了一只,回去之后只有被评估价值,衡量是否值得继续在你的身上下放积分。”
它的话音一转,一副我在为你着想,“菵唛,你想想,在你的队伍里,没了容貌的女人能活多久,哪怕你爬到如今的位置,万一出现比你更强的女人呢?”
“闭嘴。”持续性驱散道具栏上的雾气,手臂都逐渐出现酸软的迹象,菵唛咬紧牙关,没有因为它的话动摇半分,“我活下来,靠的从来都是我的实力,容貌?我半点不稀罕!”
几丝蓝光攀上红色的雾气,菵唛能感觉到它不易察觉的停顿,接着是带着急切的蛊惑,她抬头看向已经崩坏了一半的天空,无论是完好的眼睛,还是另一只空洞的眼眶,都是清晰可见的怒火。
“疯子!你这个疯女人!你居然敢——!”它暂时被后台爬上来的蓝色数据缠住了双手,眼睁睁的目睹这位女玩家的暴行,竟然从道具栏里拿出了炸药,把这个营造的假世界全炸了。
某处隐藏的系统后台,披着路易小孩子皮的林子哲吐出一口气,放松着双手,将监控屏幕移到另一边,打开下一块数据模板,“还好,不早也不晚,阿加莎留的后门真是难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