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柔和而温暖的阳光,透过简陋木窗上覆盖的薄薄兽皮,在空气中投射出朦胧的光柱,悄然唤醒了时笙。
她纤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眼。
入目是陌生的环境——屋内陈设极其简单,只有一张朴素的木桌和两把椅子,自己正躺在一张铺着干净兽皮的床铺上。
她下意识地动了动身体,却惊讶地发现,虽然身上那件月白色的绸裙依旧破损严重,布满了已经变成暗褐色的干涸血迹,破烂处露出底下的肌肤,但昨日那锥心刺骨的疼痛竟然消失了。
她小心翼翼地抬手,轻轻触碰记忆中被蛇尾划伤最深的几处地方,触手一片光滑,甚至连疤痕都未曾留下!
这……难道又是大巫救的?
正当她满心疑惑,想要坐起身来仔细查看时,房门被“吱呀”一声轻轻推开了。
一个身影逆着晨光站在门口。
时笙眯起眼,适应了光线后,才看清来者的模样。
那是一个年轻的雄性兽人,拥有一头如瀑的墨色长发,用一根简单的玉簪松松挽起部分,其余则随意披散在肩头。
他的五官极为精致,皮肤白皙,眉眼柔和,配上他微微上扬的唇角,显出一副纯良无害的模样。
然而,他的衣着却与这间朴素的屋子格格不入。
一身剪裁合体的深紫色锦袍,衣料光滑如水,隐隐有暗纹流动,袖口和领口镶嵌着不知名的银色丝线,在阳光下泛着低调奢华的光泽。
腰间束着一条同色系的宽边腰带,上面缀着一块品质极佳的墨玉。
这通身的气派,一看便知是出身极其富贵之家。
他看到时笙已经醒来,似乎并不意外,缓步走进屋内,声音清润温和,如同山间溪流:“你醒了。”
时笙心中瞬间警铃大作。
一个陌生的、看似非富即贵的兽人,出现在这样一个简陋的地方,甚是奇怪!
她强压下心中的戒备,撑着手臂坐直了些,目光谨慎地打量着他,试探着开口:“嗯。是你……救了我吗?”
“是,”年轻兽人走到桌边,很自然地拿起桌上的陶壶倒了杯水,递到时笙面前,动作优雅从容。
“我昨日傍晚途经落霞山脚,在一条偏僻的小溪边发现了你。当时你昏迷不醒,满身伤痕,气息微弱。
我查看了你的伤势,发现是蛇族特有的武器和毒液造成的。”
他将水杯又往前递了递,示意时笙喝点水,“这里是我在城内的一处别院,虽然简陋,但胜在隐蔽。
你放心,我在此处设下了结界,玄灵的人暂时找不到这里。”
他说话条理清晰,语气平和,甚至主动提到了玄灵和结界,看似坦诚,却让时笙心中的疑虑更深了。
他不仅知道是蛇族伤了她,还直接点出了玄灵的名字?
她接过水杯,却没有喝,只是握在手中,追问道:“你……知道玄灵?你是……?”
年轻兽人似乎看出了她的警惕,并不介意,微微一笑,那笑容让他精致的面孔更添几分光彩,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感:“我叫玄璟。”
他坦然报上姓名,然后意味深长地补充道,“你别害怕,她也恨我。或者说,她最想除掉的人名单里,我大概排在你前面。”
玄璟……时笙立刻想起了这个名字。
玄灵确实曾咬牙切齿地提到过这个名字,言语间充满了鄙夷和杀意。
“你们……不是姐弟吗?”时笙顺着他的话问,试图获取更多信息。
“是姐弟,同父异母。”玄璟的笑容淡了些,眼底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像是嘲讽,又像是无奈。
“但她从未把我当作弟弟看待过。在她眼里,我大概只是她继承蛇族族长之位的绊脚石,是血脉不纯的污点。”
他的语气很平静,仿佛在诉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但时笙却能感受到那平静之下隐藏的暗流。
他看向时笙,目光真诚:“所以,请你放心,我绝不会害你。敌人的敌人,或许算不上朋友,但至少不是敌人。
况且,我知道你是白煜的伴侣,未来的大巫夫人,于情于理,我都不想与你结怨。”
他这番话说得合情合理,既点明了自己的处境和立场,也暗示了救时笙可能带来的利益关联。
时笙听着,心中大致明白了。
这大概又是大家族内部争权夺利的戏码,她在现世的电视剧里看得多演的也多。
玄璟救她,或许有几分同情,但更多的,恐怕是看中了她背后的白煜,以及她与玄灵的死仇所能带来的价值。
这种基于利益的联盟,虽然不够纯粹,但在眼下,似乎比纯粹的“好心”更让她觉得可信一些。
“哦……原来如此。”时笙点了点头,语气缓和了些,“谢谢你救了我。不过,我身上的伤……是大巫救的吗?”这是她最大的疑惑。
玄璟似乎早就料到她会问这个,他伸手从颈间取出一个用细绳悬挂着的东西。
那是一个小巧玲珑的物件,只有拇指大小,通体呈现一种温润深邃的紫色,被雕刻成一个小葫芦的形状,表面刻有火的图案,还隐隐有流光闪烁,一看就知不是凡品。
“这是我阿姆生前留给我的,”玄璟看着小葫芦,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怀念和伤感。
“里面原本有两颗她耗费心血炼制的灵药,据说有活死人、肉白骨的奇效,是她生前留给我保命用的。
昨日见你伤势过重,寻常草药恐怕无力回天,便给你服用了一颗。”
时笙震惊了。
如此珍贵的保命灵药,他竟然用在了素昧平生的自己身上?
这份恩情,未免太重了。
“这……这么重要的东西,我……”时笙一时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感激和不安,“这份恩情,我实在不知该如何报答。”
玄璟将小葫芦重新塞回衣襟内,摇了摇头,语气淡然:“不必挂怀。就当是……替我那个不成器的姐姐,以及整个蛇族,向你赔罪吧。
玄灵她……确实伤害你太多了。”
提到玄灵,时笙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她斩钉截铁地说:“那是她个人所为,与你们无关。我绝不会原谅她对我做的一切。”
“我知道。”玄璟看着时笙眼中坚定的恨意,非但没有劝阻,反而轻轻颔首,语气带着一种奇异的共鸣,“我也不会。”
两人目光交汇,在这一刻,因为对同一个人的憎恶,竟然产生了一种微妙的、同仇敌忾的理解。
沉默在空气中蔓延,但并不显得十分尴尬。
过了一会儿,玄璟像是想起了什么,忽然说道:“其实,上次在蛇族地牢……你和玄灵的对话,我都听到了。”
他注意到时笙瞬间绷紧的身体,连忙补充道,“我当时隐匿了气息,原本是打算找机会救你出去的……只是没想到,还没等我找到合适的机会,你自己就……‘跑’了。”
他用了“跑”这个字,语气微妙,没有点破,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时笙心中一震。
他知道自己拥有那种诡异的“消失”能力!
她垂下眼眸,没有接话。
这个秘密太过惊人,她无法,也不想向一个刚刚认识、动机未明的“救命恩人”解释。
一阵沉默再次降临。
玄璟似乎也意识到自己提及了不该深究的话题,他率先打破了沉默,语气重新变得轻快自然:“对了,瞧我,光顾着说话了。
我这里平时没有侍女伺候,所以没能帮你更换干净的衣物。你稍等,我去找一件干净的兽皮衣服给你。”
他站起身,又体贴地问,“饿了吗?我去给你弄些吃的来。”
时笙原本想客气地说“不用麻烦”,但她的肚子却十分不争气地在这个时候发出了“咕噜噜”的抗议声,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玄璟愣了一下,随即忍俊不禁,低低地笑了起来,那笑容冲淡了他眉宇间若有若无的阴郁,显得格外生动真实。
时笙有些窘迫地红了脸。
“看来是饿坏了。”玄璟止住笑,语气温和,“你先休息,我很快就回来。”
说完,他转身走出了房间,并细心地将房门轻轻掩上。
屋内,只剩下时笙一人。
她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破损的血衣,又抬头望向那扇关上的木门,心中五味杂陈。
玄璟……这个突然出现的蛇族少年,究竟是敌是友?他的温柔体贴之下,又隐藏着怎样的心思?
而夜祁和白煜,他们现在又在哪里?这里设了结界,他们估计难找到自己。
未来的路,似乎变得更加迷雾重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