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之后。
尘隐宗洞府内,那方木灵泉已然变得清澈见底,灵气稀薄了大半。连续的高强度疗伤与修炼,几乎耗尽了这眼灵泉积累多年的本源。
林尘盘膝坐在内室那枯萎的暗金树根前,周身气息相较于七日之前,已然凝实了太多。虽然金丹上的裂痕未能完全弥合,依旧如同精美的瓷器上细微的冰纹,但其光华已然恢复,缓缓旋转间,吞吐着精纯的混沌色真元,其中蕴含的青帝生杀之意愈发明显。强行引动阵法带来的反噬已被抚平,修为稳固在了金丹初期巅峰,距离中期仅有一线之隔。
更重要的是,他对《太初青帝经》总纲的领悟更深了一层,对体内那魔气根源的压制力也增强了数分。那魔气虽未根除,却如同被囚禁在牢笼中的凶兽,暂时掀不起太大风浪。
另一边,星岚缓缓睁开双眸,原本苍白如纸的脸色恢复了几分血色,虽然依旧带着病态的柔弱,但那双星眸却重新焕发出璀璨的神采。那枚木系本源结晶已被她炼化了大半,磅礴的生机之力有效地稳住了她动摇的本源,滋养了受损的星魂。虽然距离恢复战力尚远,但至少不再是手无缚鸡之力,简单的行动和施展一些低阶的星辰秘术已无大碍。
她手中那枚星陨遁空梭,也因主人状态的恢复而重新流淌着淡淡的星辉,不再像之前那般黯淡。
“是时候离开了。”林尘站起身,感受了一下体内澎湃的力量,目光扫过这处给予他们新生与机缘的洞府,带着一丝敬意。他对着那枯萎的树根和刻满符文的石壁深深一揖。此地虽好,却非久留之乡,前路漫漫,危机未解。
星岚亦敛衽一礼,轻声道:“多谢前辈庇护之恩。”
两人不再犹豫,收拾好随身之物——主要是那块记载着残破星图的暗色石板(已无法再次激发异象,但轨迹已记下),以及林尘的黑木牌、巡天星盘碎片,星岚的星陨遁空梭。
走出洞府,重新以藤蔓将入口小心遮掩。外界的阳光有些刺眼,空气带着山野的清新,却也隐藏着无形的杀机。
根据星图指示,北冥冻土位于苍梧大陆极北,距离此地何止十万里。寻常修士飞行,即便不惜真元,也需数月之久。他们二人一个带伤,一个未愈,且需躲避青岚宗与玄阴宗的双重眼线,徒步或低空飞行显然不现实。
“我们需要一件代步工具,或者……找到附近的修士城池,借用远距离传送阵。”林尘沉吟道。他对苍梧大陆的地理认知主要来自青岚宗周边,对于前往北冥冻土的路径并不熟悉。
星岚闻言,从储物法器中取出一枚小巧的玉简贴在额头,片刻后放下,道:“据此地向东约三千里,有一座名为‘望北城’的中型修士城池,是通往北部区域的枢纽之一,城内应有大型传送阵。我们可以先去那里。”
“望北城……”林尘记下这个名字,“事不宜迟,我们这就出发。路上尽量隐匿行踪。”
两人当即施展遁术,林尘的青色遁光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灰败之意,速度却远超筑基时期。星岚的遁光则如同流动的星辉,轻盈而迅捷,虽然因伤势无法持久,但短程赶路并无问题。为了节省星岚的魂力,大部分时间由林尘带着她飞行。
三千里路程,对于金丹修士而言,并不算遥远。但两人一路小心翼翼,避开人多眼杂之处,专走荒山野岭,也耗费了一日多的功夫。
当那座巍峨的、城墙如同玄冰铸就的巨大城池出现在地平线上时,一股肃杀与冰冷的气息已然扑面而来。望北城,名副其实,是抵御北方寒流与蛮荒妖兽的前哨,也是无数前往北地寻觅机缘的修士的落脚点。
缴纳了入城所需的灵石,两人步入城中。街道宽阔,以坚硬的青罡石铺就,两旁建筑风格粗犷坚固,行走其间的修士大多气息剽悍,带着北地特有的风霜之色。空气中弥漫着灵草、矿石、妖兽材料混杂的气息,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林尘与星岚收敛气息,容貌也稍作调整,混在人群中并不起眼。他们的目标是城中心的传送大殿。
然而,就在他们穿过一条人流相对稀少的坊市街道,准备前往传送大殿时,前方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数名身穿统一冰蓝色服饰、气息冷冽的修士,拦在了一个摊位前。为首的是一个面色倨傲的年轻男子,修为在金丹初期,他正指着摊位上的一块散发着极寒气息的蓝色矿石,对摊主——一个看起来憨厚老实的筑基后期大汉——厉声呵斥:
“这块‘千年玄冰髓’,明明是我‘玄霜阁’前几日失窃之物!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在此销赃!”
那筑基大汉脸色煞白,连连摆手,焦急地辩解:“大人明鉴!这……这是小人在北边冰原边缘捡到的,绝非偷盗啊!”
“捡到的?哼!这等鬼话骗得了谁?给我拿下!”那玄霜阁少主冷笑一声,挥手示意身后护卫动手。那些护卫皆有筑基巅峰修为,闻言立刻上前,就要锁拿那摊主。
周围的人群纷纷退开,面露忌惮之色,显然对这“玄霜阁”颇为畏惧。望北城靠近北冥冻土,玄霜阁是此地最大的地头蛇之一,据说背后有元婴老祖坐镇,行事向来霸道。
林尘眉头微皱,他神识敏锐,能感觉到那摊主并未说谎,其神魂波动平稳,不似作伪。而那玄霜阁少主,眼神闪烁,气息虚浮,盯着那玄冰髓的目光充满了贪婪,显然是以势压人,强取豪夺。
他本不欲多管闲事,自身麻烦已经够多。但看到那筑基大汉绝望无助的眼神,以及玄霜阁几人那嚣张跋扈的嘴脸,心中那丝因被污蔑、被迫杀而产生的郁气,隐隐有些躁动。
星岚轻轻拉了一下他的衣袖,微微摇头,示意他不要节外生枝。
就在这时,那玄霜阁少主似乎觉得胜券在握,得意地伸手就去抓那摊位上的玄冰髓,同时对那挣扎的摊主狞笑道:“在这望北城,我玄霜阁看上的东西,就是我们的!敢反抗,废你修为!”
话音未落,异变突起!
那看似憨厚的筑基大汉,眼中猛地闪过一丝与其气质不符的狠厉与决绝!他竟不闪不避,反而迎着那抓来的手,猛地一拍胸口!
“噗!”一口精血喷出,洒在腰间一枚不起眼的玉佩上!
嗡!
玉佩瞬间爆发出刺目的血光,一股远超筑基期、几乎达到金丹中期层次的狂暴能量轰然爆发!形成一股血色的能量风暴,无差别地席卷向四周!这大汉,竟然身怀如此诡异的自爆型法器!显然是被逼到了绝路,要拼个鱼死网破!
“不好!”
“少主小心!”
玄霜阁众人大惊失色,那少主更是吓得面无人色,仓促间凝聚冰盾防御。
然而,那血色能量风暴来得太快太猛!首当其冲的两名筑基护卫瞬间被卷入,护体灵光如同纸糊般破碎,惨叫着被撕成碎片!那玄霜阁少主的冰盾也只支撑了一瞬便轰然炸裂,眼看就要被血色风暴吞噬!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青灰色的流光,后发先至,如同瞬移般出现在那玄霜阁少主身前!
是林尘!
他终究还是出手了。并非为了救那纨绔少主,而是这自爆法器的威力波及范围太广,星岚就在附近,他不能冒险。而且,这大汉被逼至此,也与这玄霜阁的霸道脱不开干系。
“枯荣灵域——镇!”
林尘低喝一声,收缩到极致的枯荣灵域瞬间展开,化作一道薄而坚韧的青灰色光幕,挡在了血色风暴之前!
轰隆!!
狂暴的血色能量狠狠撞击在枯荣灵域上!光幕剧烈震颤,青灰二色气流疯狂流转,那充满毁灭与死寂意味的血色能量,在接触到蕴含生杀轮转意境的枯荣灵域时,竟如同遇到了克星,其狂暴的势头被迅速中和、分解、吸收!大部分能量被灵域硬生生承受、磨灭,只有少部分余波逸散开来,将周围地面炸出几个浅坑。
风暴散去,场中一片狼藉。
那筑基大汉已因催动秘法而萎顿在地,气息奄奄。
玄霜阁少主瘫坐在地上,脸色惨白,裤裆湿了一片,显然吓得不轻。他幸存的几名护卫也惊魂未定。
周围的人群则是一片哗然,震惊地看着那突然出现、以诡异手段挡下自爆的青衫修士。
林尘散去灵域,气息平稳,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看都没看那玄霜阁少主一眼,转身对星岚道:“我们走。”
“站住!”一声冷冽的娇叱突然从人群后方传来。
只见一名身穿冰蓝长裙、容貌俏丽却面覆寒霜的女子,在一众气息更强的玄霜阁修士簇拥下,快步走来。她的目光先是扫过狼藉的现场和瘫软的弟弟,随即如同两柄冰刀,落在了林尘身上。
“伤我玄霜阁的人,毁我坊市街道,就想这么一走了之?”女子声音冰冷,修为赫然达到了金丹中期,而且根基扎实,远非她那纨绔弟弟可比。她是玄霜阁的大小姐,冷凝霜。
林尘停下脚步,眉头微皱。麻烦,果然还是找上门了。他感应到,这女子身后的一名沉默老者,气息晦涩,给他一种淡淡的威胁感,恐怕是金丹后期的高手。
“阁下何人?此事缘由,在场众人有目共睹,是你玄霜阁欺人在先,逼得这位道友玉石俱焚。我出手,不过是阻止波及无辜,何来伤人之说?”林尘语气平静,不卑不亢。
“巧言令色!”冷凝霜根本不信,或者说不在意缘由,她只知道玄霜阁的威严受到了挑衅,“在这望北城,我玄霜阁的话,就是规矩!你既然敢插手,就要付出代价!给我拿下!”
她身后数名金丹期的玄霜阁修士立刻上前,杀气锁定林尘。
星岚上前一步,与林尘并肩而立,虽然气息不强,但星眸清冷,自有一股不容侵犯的气质。
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林尘眼神微冷,体内真元悄然流转。他不想惹事,但事到临头,也绝不怕事。这玄霜阁若真要蛮不讲理,他不介意让这望北城,再添几分血色!
就在冲突一触即发之际,一个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威严的声音,突然响起:
“凝霜侄女,何事如此大动干戈?”
人群分开,一名身穿月白长袍、面容儒雅的中年修士缓步走来,其袖口绣着一座云雾缭绕的山峰标志——正是望北城官方,城主府的标识。而他的修为,赫然是金丹后期巅峰,距离元婴仅有一步之遥!
见到此人,就连倨傲的冷凝霜,脸色也微微一变,收敛了几分气势,微微欠身:“原来是司徒叔叔。此人伤我弟弟,毁坏街道,侄女正要将其拿下问罪。”
被称为司徒叔叔的中年修士,目光扫过现场,最后落在林尘身上,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他显然早已了解事情经过,淡然一笑道:“不过是场误会。这位道友出手制止祸端,于坊市安定有功。至于些许损失,我城主府承担了。凝霜侄女,看在我的面子上,此事就此作罢,如何?”
冷凝霜脸色变幻,显然极不情愿,但城主府势大,这位司徒城主更是实力深不可测,她不敢不给这个面子。她狠狠瞪了林尘一眼,咬牙道:“既然司徒叔叔开口,侄女自然遵从。我们走!”
说罢,带着惊魂未定的弟弟和手下,灰溜溜地离开了。
司徒城主这才看向林尘和星岚,笑容和煦:“二位道友面生得很,可是要使用城中的传送阵?”
林尘心中警惕未消,但面上不动声色,拱手道:“多谢司徒城主解围。在下与师妹确欲借用传送阵,前往北方。”
“北方?”司徒城主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笑道:“可是为了那‘北冥冻土’近期传闻的‘冰魄玄光’异象?近来确实有不少同道前往。不过,通往极北之地的远程传送阵维护不易,启动一次耗费巨大,需提前预约并缴纳不菲灵石,且三日后方可开启。”
三日后?林尘与星岚对视一眼,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无奈。他们本想尽快离开这是非之地,没想到还是需要等待。
“不知需要多少灵石?”林尘问道。
司徒城主报出一个数字,饶是林尘有所准备,也不禁暗自咋舌。这几乎耗尽了他身上大半的积蓄。果然,远距离传送不是普通散修能轻易使用的。
“我们需要筹措一下。”林尘沉声道。
“无妨。”司徒城主笑容不变,“二位可先在城中客栈住下。若有需要,也可来城主府寻我。对了,还未请教二位高姓大名?”
林尘略一沉吟,用了化名:“在下木辰,这是舍妹星儿。”
“原来是木道友,星儿姑娘。”司徒城主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并未深究,“既如此,二位请自便。若有麻烦,可报我司徒明之名。”
说完,他对二人微微颔首,便带着随从转身离去。
望着司徒明离去的背影,林尘眉头微蹙。这位城主出现得太过及时,态度也过于友善,让他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此人……不简单。”星岚轻声道,她也感觉到了异常。
“无论如何,传送阵必须坐。这三日,我们小心行事,尽快凑齐灵石。”林尘压下心中的疑虑,眼下最重要的是离开这里,前往北冥冻土。
两人不再停留,迅速离开这片是非之地,寻找落脚之处。
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在城主府一座高阁之上,司徒明正凭栏远眺,手中把玩着一枚散发着微弱星辉的符箓,嘴角勾起一抹莫测的笑意。
“青岚宗叛徒,身负魔气,还有一个来历神秘的星族女子……呵呵,真是越来越有趣了。玄阴宗那边,应该会对此很感兴趣吧……”
冰原未至,风波已起。
这望北城,俨然已成为新的漩涡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