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那栋让铁柱经历了“电梯惊魂”的写字楼,喧嚣的人声和浓郁的食物香气如同温暖的浪潮,瞬间将他包裹。“老饕街”三个古朴的大字刻在牌坊上,眼前是一条人头攒动、灯火通明的长街,两侧摊位林立,油烟缭绕,叫卖声、锅铲碰撞声、食客谈笑声交织成一曲活色生生的市井交响乐。
这熟悉而亲切的烟火气,让铁柱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一些。他深吸一口混合着孜然、辣椒、油脂焦香的空气,感觉比写字楼里那冷冰冰的香味舒服多了。
他按照砖爷扫描的提示,沿着拥挤的街道,仔细搜寻着“37号摊位”。目光扫过各种琳琅满目的小吃:烤鱿鱼、臭豆腐、铁板烧、麻辣烫……最终,在一个相对僻静的转角处,他看到了一个挂着“野趣烧烤”灯箱的摊位,旁边的柱子上钉着蓝底白字的“37”号牌。
摊位不算大,但收拾得还算干净。一个围着沾满油污围裙、面相憨厚但眉宇间带着愁容的中年汉子,正没什么精神地翻烤着几串肉串。旁边的展示柜里,摆放着一些常见的牛羊鸡肉串,唯独角落里一块写着“秘制野猪肉(暂缺)”的小牌子格外显眼。
就是这里了!
铁柱整理了一下心情,走上前去。那摊主看到有客人,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小哥,吃点啥?牛羊肉串都有,今天野猪肉没了。”
铁柱没有直接点单,而是故作随意地问道:“老板,我看你这写着野猪肉暂缺,是最近不好进货吗?”
摊主叹了口气,用脖子上的毛巾擦了把汗:“可不是嘛!以前有个固定的老乡送货,前段时间他家那边封山育林,不让猎了。这玩意儿不像家猪,不好找稳定的货源,偶尔收到点,品质也参差不齐。好多老客就冲着这一口来的,这几天问的人多,我这心里也急啊!”
铁柱心中一动,感觉有戏。他正要开口试探一下合作的可能性,肚子却突然不争气地“咕噜”叫了一声,声音在略显安静的摊位前格外清晰。
他这才想起来,自己从早上到现在,就只在车上啃了个冷馒头,早就饥肠辘辘了。谈判也得填饱肚子再说。
“老板,先给我来点吃的。”铁柱有些尴尬地说。
“好嘞!看看吃点啥?”摊主递过来一张塑封的、油腻腻的简易菜单。
铁柱接过菜单,扫了一眼。上面大多是各种烤串,价格从一两块到十几块不等。他摸了摸怀里还剩下的几百块现金,底气足了不少,想着既然要谈生意,也不能显得太寒酸,便指着菜单上最贵的那一栏——标价88元的“豪华烤肉拼盘”说道:“就来这个吧。”
“好!稍等片刻!”摊主见他要了最贵的,精神稍微振作了一些,开始麻利地准备。
等待的功夫,铁柱靠在旁边的塑料椅子上,观察着周围的食客,脑子里盘算着该怎么开口谈野猪供应的事情。他得想个合理的说辞,不能直接说“我家后山有野猪,我能弄到”,那太像骗子了。
就在他沉思时,隔壁一家装修明显高档许多、门口站着迎宾小姐的餐厅,引起了她的注意。那家餐厅门面光鲜,透过落地窗能看到里面优雅的环境和衣着得体的食客。招牌上写着“绿野仙踪·生态餐厅”,主打似乎是各种有机蔬菜和特色山珍。
一个念头突然冒了出来:要想把野猪肉卖出好价钱,或许不应该只盯着烧烤摊这种低端市场?这种看起来更高档的餐厅,会不会对稳定、优质的野味资源更感兴趣,也更能出得起价钱?
这个想法让他心头一热。他决定,等会儿吃完烧烤,就去那家“绿野仙踪”探探路!多一条门路,总不是坏事。
很快,摊主将一大盘滋滋冒油、香气四溢的烤肉拼盘端到了铁柱面前。各种肉串、蔬菜串摆放得满满当当,分量十足。铁柱也顾不上形象了,拿起一串就大口啃了起来。味道确实不错,尤其是饿极了的时候,感觉格外美味。
他一边吃,一边装作闲聊,继续和摊主套话,了解他对野猪肉的品质要求、需求量以及能接受的大致价格范围。摊主见他是真买主,也聊得多了些,透露出如果能找到稳定货源,他愿意比市场价高出一到两成收购。
填饱了肚子,也摸到了一些底,铁柱心里有了点数。他付了钱,又打包了几串没吃完的,然后起身,朝着那家“绿野仙踪”生态餐厅走去。
与喧闹的老饕街相比,餐厅门口显得格外安静。穿着旗袍的迎宾小姐看到他走过来,脸上保持着职业化的微笑,但眼神在他那身与餐厅格调不符的休闲装和手里拎着的、散发着烧烤味的打包袋上停留了一瞬。
“先生,请问几位?有预定吗?”迎宾小姐的声音甜美,但带着一种无形的距离感。
“就我一个,没预定。”铁柱尽量让自己显得自然。
“好的,先生里面请。”迎宾小姐侧身将他引了进去。
餐厅内部环境果然雅致。柔和的灯光,舒缓的轻音乐,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植物清香和食物本身的味道。桌椅是原木色的,桌面上摆放着精致的餐具和一个小小的花瓶。食客们都在低声交谈,氛围安静而舒适。
一位穿着合体西装、打着领结的男服务员迎了上来,将他引到一个靠窗的双人小桌坐下,然后递上了一本皮质封面、制作精良的菜单。
“先生,请看一下菜单,需要点餐随时叫我。”
服务员微微躬身,然后退到不远处侍立。
铁柱翻开那本沉甸甸的菜单。里面是彩色印刷的精美图片和优雅的文字描述,什么“黑松露焗有机蘑菇”、“低温慢煮和牛肋眼”、“法式香草烤春鸡”……名字一个比一个花哨,图片一个比一个诱人,但下面的价格也让他眼皮直跳——动辄上百,甚至几百!
他快速翻动着,想找个看起来熟悉点、便宜点的东西。终于,在菜单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他看到了“主食”一栏,里面有一个他认识的名字——“西红柿鸡蛋面”,配图是一碗看起来清汤寡水、点缀着几点葱花的面条,价格是48元。
48一碗面?!还是最便宜的?!
铁柱心里倒吸一口凉气。这够他在老饕街吃十碗面了!但来都来了,总不能什么都不点就干坐着谈生意吧?那也太奇怪了。
他咬了咬牙,决定就点这个最便宜的!至少是认识的东西!
他合上菜单,对侍立在不远处的服务员招了招手。
服务员立刻走了过来,微微弯腰:“先生,请问需要点餐了吗?”
铁柱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指着菜单上“西红柿鸡蛋面”那一栏,说道:“嗯,给我来碗这个,西红柿打卤面。”
他习惯性地用了村里最常见的叫法。
服务员脸上的职业微笑瞬间僵硬了一下,嘴角似乎微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他保持着礼貌,轻声纠正道:“先生,我们这里的是‘西红柿鸡蛋面’,您看……”
“对对对,就是那个,西红柿打卤面,哦不,西红柿鸡蛋面!”铁柱也意识到自己说顺嘴了,连忙改口,脸上有点发烫。
“好的,一份‘经典番茄鲜蔬汤面’。”服务员在点菜器上按了几下,用更加“正确”的名称重复了一遍,然后问道,“先生还需要点别的吗?我们今天的‘有机田园沙拉’和‘法式菌菇浓汤’都很不错。”
“不用了不用了,就这个面就行。”铁柱连连摆手。一份面都快五十了,再加点别的,他怕自己心疼得吃不下。
“好的,请稍等。”服务员再次微微躬身,转身离开了,背影似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无语。
铁柱看着他离开,这才松了口气,感觉后背都有点汗湿了。在这地方点个餐,比跟赵有财对峙还紧张!
他坐在舒适的椅子上,看着窗外繁华的街景,又看了看餐厅里优雅的环境和周围举止得体的食客,再想想自己刚才点“西红柿打卤面”的窘迫,心里那种与这座城市、与这种生活的隔阂感,再次清晰地浮现出来。
他知道,要想真正在这里立足,要学习和改变的,远不止是点餐这么简单。
不过,当务之急,还是得想想,等会儿面来了,该怎么自然地跟餐厅经理或者厨师搭上话,谈谈他那“稳定优质野味资源”的事情。
他看着那本精致的菜单,目光在那些标价昂贵的“山珍”菜品上扫过,心里暗暗盘算着说辞。
这碗天价的“西红柿打卤面”,可不能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