阶梯教室的吊扇慢悠悠转着,把晨光切成细碎的光斑,落在六十张扇形排列的椅子上。
刚结束一轮声部练习,女生们有的靠在椅背上揉嗓子,有的掏出保温杯喝水,苏晓正拿着乐谱跟旁边的短发女生小声讨论“刚才那句的换气口在哪”,整个教室像刚收完麦子的麦田,透着股松快又带点忙碌的劲儿。
尹笙从第一排站起来,手里捏着张折得整整齐齐的A4纸,纸边还沾着点实验楼特有的消毒水味——显然是刚从实验室打印出来的。
他走到周九饼面前,把纸展开,只见上面用彩色马克笔写着“速成五线谱”五个大字,下面画着五条粗粗的黑线,线上线下标着小小的音符,旁边还用红笔标注了简谱和对应的音名,最底下甚至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小梯子,梯子每一格都写着“mi、fa、sol”。
“你之前说认不清五线谱,我给你画了个简化版的。”
尹笙的指尖在纸上轻轻划着,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五条线,四个间,从下往上数,线对应的音是mi、sol、si、re、fa,间对应的是fa、la、do、re。你记不住的话,就背这个口诀:‘线:米索西来发,间:发拉多来’,跟绕口令似的,好记。”
周九饼盯着那五条线,眼睛突然亮了——这玩意儿跟她外婆家后院的竹梯子也太像了!竹梯子也是五条横档,她小时候总踩着爬上去摘枣,每次踩空一格都要吓一跳。
“这不就是梯子吗?”她伸手在纸上比划,手指顺着黑线往上爬,“你看,这线就是梯子的横档,音符就是我摘的枣!”
尹笙被她这个比喻逗得弯了弯眼睛,镜片反射着晨光:“梯子也行,你就当爬梯子,爬一格唱一个音,先不用管音符的尾巴和圆点,把音高找准就行。”
“好!”周九饼跟打了鸡血似的,双手叉腰,深吸一口气——胸腔里还残留着刚才辣糖的余味,有点烧得慌。她把A4纸举到眼前,像捧着圣旨,手指点在最下面的那条线上:“mi——”
这声“mi”还算稳,像踩稳了梯子最下面一格,教室里的女生们都停下手里的事,转头看她。
周九饼更来劲了,手指往上挪一格,准备唱“fa”——可不知道是太紧张,还是喉咙里的辣味还在捣乱,声音刚出口就飘了,像踩空了梯子的横档,脚滑了一下,从“fa”直接溜到了“sol”,还带着点颤音,活像谁家的猫踩空了窗台,“喵”了一声。
“噗嗤——”第一排的钢琴手李然没忍住,笑出了声。
紧接着,教室里像撒了把豆子,笑声此起彼伏,苏晓笑得趴在桌子上,肩膀一抽一抽的;后排的几个女生捂着嘴,眼睛却亮晶晶的;连一直板着脸的顾南枝,嘴角都偷偷往上翘了翘。
周九饼的脸“唰”地红到了耳根,手指僵在纸上,恨不得把A4纸揉成球塞进嘴里。她咬着嘴唇,小声嘀咕:“笑什么嘛……不就是踩空了一下……”
尹笙赶紧打圆场,咳嗽了两声:“没事,刚开始都这样,气息没托住。
你再试一次,把气沉到肚子里,像叹气一样唱,慢慢来。”
周九饼刚想张嘴,顾南枝突然拍手,声音清亮,一下子压过了笑声:“很好!周九饼,音准不重要,气势要有!”
周九饼:??????
她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愣在原地,眼睛瞪得像铜铃:“学姐,你说啥?音准不重要?那唱歌难道比谁嗓门大吗?我外婆家的公鸡嗓门也大,它能当合唱团首席不?”
这话一出口,教室里的笑声更响了,顾南枝也忍不住笑了,走过来拍了拍她的肩膀:“现阶段,气势还真比音准重要。
我们离比赛只剩十几分钟,你不可能一下子把所有音都唱准,但你敢唱、嗓门亮,能带动整个女高声部的气场。你想想,要是你缩着嗓子不敢唱,整个声部都软趴趴的,评委一听就没精神。”
她顿了顿,指了指周围的女生:“而且我们这么多人,你的音准稍微有点偏差,大家的声音能把你兜住,就像你抓蟑螂时,富贵帮你把跑掉的蟑螂堵回来一样。”
周九饼琢磨了一下,好像有点道理——上次抓蟑螂,她追丢了一只,还是富贵把那只蟑螂堵在墙角的。
她点了点头,又举起A4纸:“那我再试一次,这次我不光要唱,还要把梯子‘爬’得响亮点!”
尹笙怕她再紧张,找了个小技巧:“你不用盯着纸看,闭上眼睛,想象自己真的在爬梯子,每踩一格就喊一声,像爬梯子摘枣一样,摘到枣多开心,你就唱多开心。”
周九饼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肚子里的辣味好像变成了力气。
她想象自己站在外婆家的竹梯子下,阳光晒在背上,枣子的甜香味飘过来。她“踩”上第一格:“mi——”声音稳了很多;再“踩”上第二格:“fa——”这次没滑,像稳稳地抓住了枣子;接着是“sol——la——si——”,声音越来越亮,像枣子越摘越多,心里美滋滋的。
“太棒了!”苏晓第一个鼓掌,“九饼,你这次唱得特别准!比刚才好多了!”
尹笙也点了点头,从口袋里掏出个小本子,上面记着刚才的音准数据:“你看,刚才你的音准偏差从15%降到了5%,进步特别快。现在我们把梯子和歌词结合起来,《孤勇者》第一句‘爱你孤身走暗巷’,对应的简谱是6 5 3 5 1 6 5,你跟着我唱,就像爬梯子摘枣,一句一句摘。”
他放慢速度,带着周九饼唱:“6(la)——爱你——5(sol)——孤身——3(mi)——走——5(sol)——暗——1(do)——巷——”
周九饼跟着唱,手指在大腿上轻轻打着拍子,像在梯子上一格一格数。唱到“暗巷”时,她还特意加重了语气,像摘到了最大的那颗枣,心里别提多得意了。
顾南枝看了看表,拍了拍手:“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合排一遍,周九饼你就按这个感觉来,大胆唱,不用怕!”
周九饼握紧A4纸,心里的紧张少了很多。她看着顾南枝举起指挥棒,听着钢琴前奏响起,突然觉得那些曾经让她头疼的五线谱,像外婆家的竹梯子一样亲切——只要敢爬,就能摘到甜枣;只要敢唱,就能唱出好听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