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如血,将攻破后的幽冥教总坛染上几分苍凉的暖意。
顾云初静立在院中,月华流云裙在晚风里拂动,像一片凝固的月光。
她体内的伤势稳定了大半,混沌元婴重新稳固。
但某种更深的东西,仿佛随着夜宸的“沉睡”而被一同带走,留下一个无声的、冰冷的缺口。
她试图运转功法,让灵力填满经脉,却总在某个瞬间感到一种失衡的空荡。
以往,即便夜宸沉默地站在一旁,她也能清晰地感知到那份稳定的气息存在于神识的另一端。
但如今…同心契的那头是死寂的空茫,这种“缺失感”远比肉身的伤痛更难适应。
就在这时,那声带着哭腔的“娘亲——!!!”撕裂了暮色。
顾云初转身,看到那个鹅黄色的身影飞奔而来。
是丫丫!
还有她身后,红衣似火的赤练,与僧袍沉静的慧觉。
“丫丫!”
她蹲下身,接住那个扑进怀里的小小身体,巨大的冲击力让她本就未痊愈的经脉一阵隐痛。
但她毫不在意,双臂收拢,将这份沉甸甸的、真实的温暖紧紧拥住。
丫丫的眼泪滚烫,瞬间濡湿了她的衣襟,那热度仿佛能暂时驱散她骨髓里盘踞的寒意。
“娘亲!娘亲!丫丫好想你!好想好想你!”丫丫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小身子抖得厉害。
“乖,不哭了,娘亲在这儿。”
顾云初的声音低哑,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她闭上眼,汲取着这份失而复得的暖意。这是她的丫丫,是她必须坚强下去的理由之一。
赤练和慧觉快步上前。
“云初!”
赤练的声音激动,目光却敏锐地在她苍白的脸和染尘的裙摆上扫过,喜悦中混入心疼,
“可算找到你了!”
慧觉合十:“顾施主,别来无恙。安然便好。”
顾云初抱着抽噎的丫丫起身,对挚友露出一个极淡的笑:
“赤练,慧觉师兄,辛苦你们。”
笑容很轻,勉强驱散了些许眉间阴霾。
“说什么辛苦!”
赤练习惯性想拍她肩膀,手到半空却僵住,转而轻抚丫丫的背,
“你们在前线拼命,我们才提心吊胆!幸好,幸好你们都……”
她的话戛然而止,目光下意识地扫视院子,看向顾云初身后,笑容凝固,带着小心翼翼的探寻,
“那个……夜宸呢?他……没跟你一起?”
慧觉也投来询问的目光,带着了然与担忧。
丫丫抬起泪眼,小手紧抓她的衣襟,怯生生地问:
“娘亲……爹爹呢?丫丫也想爹爹了……”
空气瞬间安静。
顾云初抱着丫丫的手臂骤然收紧,心脏像被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得她几乎无法呼吸。
她张了张嘴,喉咙却像是被什么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巨大的悲伤和无力感如同潮水般涌上,几乎要将她淹没。
她该如何对丫丫说?
该如何对赤练和慧觉解释那个她自己也尚未完全接受的现实?
然而,就在这情绪即将决堤的瞬间,她看到了丫丫眼中全然的依赖和恐惧,看到了赤练和慧觉眼中毫不掩饰的关切。
她不能倒下。
至少,不能在丫丫面前倒下。
她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将翻涌的痛楚死死压回心底最深处。
再次开口时,她的声音已经恢复了平稳,甚至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令人安心的力量:
“夜宸他,为了阻止幽冥教的阴谋,动用了一种超越极限的力量。现在暂时沉睡,需要时间恢复。”
她选择了“沉睡”和“恢复”。
语气笃定,眼神平静,仿佛在陈述一个真理。
赤练和慧觉皆是一怔。他们预想过各种可能,却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答案。
赤练嘴唇动了动,最终在顾云初那平静却不容置疑的目光中沉默下来。
慧觉深深地看着她,看到了她眼底强行压制的波澜,更看到了那之下如同基石般的信念。他合十道:
“阿弥陀佛。夜施主吉人天相,定能逢凶化吉。”
顾云初对他微微颔首,然后低头,看向怀中的丫丫。
她用手指,极其轻柔地擦去女儿脸上的泪痕,用温柔而无比坚定的语气说道:
“丫丫听到了吗?爹爹只是太累了,需要好好睡一觉。等他睡醒了,就会回来看丫丫的。”
丫丫眨巴着湿漉漉的大眼睛,望着娘亲平静的脸庞。
孩子的世界简单而纯粹,她对娘亲有着绝对的信任。
娘亲说爹爹会醒来,那就一定会。她用力点头,奶声奶气却认真地说:
“嗯!丫丫知道了!爹爹是打大坏蛋太累了!丫丫会乖乖的,等爹爹睡醒回来!丫丫还会帮娘亲照顾爹爹送的小草!”
她小心翼翼地再次掏出那株星星草。
看着那株小草,看着丫丫全然信任的眼神,顾云初感觉那股支撑着她的力量又回来了些许。
她接过星星草,郑重收好。
“好,我们一起等爹爹回来。”
她抱着丫丫,对赤练和慧觉露出一个更清晰些的笑容。
那笑容里,疲惫无法掩饰,眼底深处那抹悲伤的底色也依旧存在,但一种更为坚韧的力量,已经破土而出,开始顽强地生长。
“走吧,我们进去。外面风大。”
夕阳将四个人的影子拉长。
这个小小的院落,因为挚友与女儿的归来,终于不再是冰冷的休养地,重新有了“家”的温度。
这个家,暂时还不完整,还有一个巨大的、无声的缺口。
但顾云初相信,她能用等待、用信念、用继续前行的每一步,慢慢填补它,直到那个身影归来,让生活重新圆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