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晚缓缓地站起身,若这般轻易放过,日后村里人不都知道她姐弟二人好欺负?本就打算借由今天的事杀鸡儆猴,哪能轻易松口。修行之人也可主打一个杀伐果断。
不行?里正眉头紧皱。不过就是个十三岁的小姑娘罢了,可怎么瞧着比那三十好几的成年人还不好说话。
就在里正心中计较的同时,一道身影自人群后走出,抄起手中的木棍就往江油身上砸:“瞎了眼的狗东西让你偷,让你再偷!”
噼里啪啦的一顿输出,砸得江油那是一个哇哇大叫。
本是准备上前再给江油一脚的江晚停住脚步。这个瞧着蛮横的姑娘她不熟但打过数次照面,毕竟都是一个村里的人。要说唯一了解的那么一点点信息,大概是因为江扬。这家伙,在孩子中的受欢迎程度相当令人咋舌,哪怕是今天谁家的猪下了几个崽,明天谁家的鸡丢了几个蛋,他都门清儿!
“江赢儿,你干什么?!”里正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立刻上前喝止。
其实严格论起来,江赢儿并不算江家村的人,她只是当年江四喜家买来的童养媳,只是吧,也不知是不是这个江赢儿她天生克亲人,买来前后不过十年功夫,不仅克死了公爹、公婆,还克死了江家唯一的男丁江四喜。
江四喜下葬后的第一天,在村长的默许下,江四喜那些个旁支亲戚就一股脑儿涌进了他家,意图赶走江赢儿的同时欲霸占江四喜家瞧着还算是丰盈的家宅财产,哪知,在江家任劳任怨做了十年粗活重活的江赢儿竟只凭着一把铁锨,硬生生的在伤了数个男丁后,生生擒住了村长家那正在外围看好戏的儿子,叫骂着欲同归于尽的情况下,闻讯赶来的村长只得妥协签了字画了押,江四喜的家宅财产尽归未亡人江赢儿所有,自此,江赢儿也算是在江家村立住了脚,只是这婆娘瞧着年纪不大,可远近谁人不知她凶悍得很?活脱脱的就是个母夜叉。
至于江赢儿为什么要揍江油,一来是因为这个不务正业的二流子总是趁夜摸进她家,被揍了无数次后仍死性不改,二来则是因为上一次江晚徒手擒杀野猪的情形实实在在把她震住了,对于江晚,她简直可以用崇拜来形容。于是当看见自己最恶心的人竟然偷到最崇拜的人家中时,暴脾气这不就来了?
就江赢儿这狠劲,砸得江油儿满身是血,江晚惊讶得眨了眨眼,里正惊呆了但不敢动手去拦,众人则是默契的往后各退一步,沉默了。最后,还是江晚轻飘飘的说了句:“好了。”
也不知这两个字是有什么魔力,刚刚扬起棍子的人生生止住了动作,随手将棍子往旁边一扔,就好似刚刚拿着棍子砸人的不是她一般,侧过脸冲着江晚笑容灿烂,似个小白兔般无比乖巧的回道:“哎!”
江晚无语。
就在此时变故丛生,躲在里正身后想去救娘家侄儿的里正媳妇,不敢挑衅江赢儿,竟然一把抓向江晚。还真别说,这老妇常年下地干活腿脚颇为麻利,一时间江晚都没反应过来。
可谁又能知,这老婆子窜出几步步伸出枯瘦的手掌,还未触及江晚半分,便觉虎口火辣辣的生疼,下意识的缩回一看,只见那虎口竟不知何时嵌了颗石头,血渍已开始缓缓渗出来。
深夜里,萧祈年从暗处缓缓走出,火光映照下,半张俊美无俦的脸与半张雕镂着鬼面的银面具交叠,违和得骇人。
江晚下意识地垂眸,视线落在自己左胸口的位置。隔着薄薄的衣料,能清晰感受到那处传来的、略显急促又带着几分紊乱的跳动,江晚抿了抿唇,沉默未言。
“你谁?!”里正媳妇儿痛呼的同时不影响质问。哪知她这话音刚落,两道身影便从天而降,自然是萧陆,还有,唔,弯腰开始“哇哇”一阵吐的县令大人。
江家村隶属于新乐县西塘镇,县令罗闻是万万没想到,睡得好好的,内室突然冒出一人,手持辰王令,肃声只容他穿戴完毕,便顶着寒气逼人的夜风将他掳了过来。
“辰——”晕头转向还想再去吐一吐的罗闻一眼就瞧见了带着面具的萧祈年,浑身一个激灵,愣是把涌到了喉咙口的酸味给咽了回去。他这虽是第一次见到辰王,但辰王之名着实在大梁过于响亮,只瞧那传说中的面具和周身不凡的气度便可分辨。只是……没成想罗闻刚要行礼,却见萧祈年打断了他的话:“你是新乐县县令?”
“啊……是,是。”一道冷风自头顶路过,意识到辰王很有可能是微服私访的罗闻只觉得浑身不受控的瑟瑟发抖。
“此人偷盗被发现,杀人未遂。”萧祈年话不多,却直击重点,罗闻也不是个傻的,当即表示一定好好审理,秉公办案,不放过任何一个恶人!
里正傻了,他是万万没想到竟有人直接越过了镇长,将县令给带了过来。这、这年年的打点他都是供了镇长的,县长可不会听镇长的片面之词啊!眼下还如何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江晚倒是很淡定。她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个面具人身份不俗,否则周身的势也不会如此让人难以忽视,甚至……她隐隐有种感觉,他应该是用什么法子掩藏了自身更多的势。
“今日,多谢你了。” 喧嚣渐歇,原本围聚的村民三三两两地散去,院子里很快便只剩下零星的脚步声。江晚目送着最后一人离开,才转过身,目光落在仍站在原地的萧祈年身上,向他致谢。
虽说她也有办法解决,但肯定得费点心思和力气。
“不必客气。”宽袖下的手缓缓捻着佛珠,目光回望江晚,唇瓣轻启,声音便随着佛珠滚动的微响一同落了下来:“手可伤到?”
他看得分明,那贼人的刀好像划过她的手。
“无碍。”江晚伸出手让他看,手面上有道浅浅的划痕。
嗯,的确无碍。
“你——”江晚想问你怎么在这里?可还没问出口,便见王叔走了过来:“小晚,县令找你问话。”
“王叔你的伤……”江晚看向王叔的手臂,似是包扎过了。
“无事。”随后王叔竟看向萧祈年,略略沉默了片刻后,竟抱拳道了句:“多谢公子的伤药。”
“不必。”萧祈年眸有暗色一晃而过,这个王勉,有点意思。
“既如此,我就先过去了。”江晚与萧祈年告辞,欲同王叔去临时清扫出来的屋子见县令大人。只不过人都走出了一小段路,却忽地转身问了句:“还没请教你叫什么名字?”
目送着两人离开的萧祈年声音清浅:“萧祈年。”
萧祈年?江晚莞尔一笑:“我叫江晚。”
说完,毫不拖泥带水的转身离开。
留在原地的萧祈年忍不住勾起唇角,我知道你叫江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