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拜谒梵音见神僧
金轮城的祥和与宁静,如同沙漠中的甘泉,滋养着云孤鸿近乎干涸的心田,但也仅仅是短暂的慰藉。他深知,此行的终点并非这座边境雄城,而是那更为遥远、更为神秘的梵音寺核心。苏凝眉的状况,容不得他有丝毫懈怠。
在玄玦的引领下,他们并未在金轮城过多停留,只是稍作休整,补充了些许必备的清水与干粮,便再次启程,向着西漠佛国的深处,那传说中佛光普照之源——梵音寺所在的方向行去。
越是深入佛国腹地,周遭的景象便愈发与中原迥异。广袤的戈壁滩逐渐被片片零星的绿洲所取代,虽然依旧难掩整体的荒凉,但那顽强生长的绿色,以及点缀其间、供奉着佛陀石像的简易庙宇,无不透露着生命的坚韧与信仰的力量。沿途所遇的民众,无论僧俗,神色间那份发自内心的平和与虔诚也愈发浓郁,仿佛这片土地本身,便蕴含着某种净化心灵的力量。
空气中弥漫的檀香气息愈发精纯,那若有若无的诵经声也仿佛化作了实质,如同温暖的阳光,洒落在每一位行人的身上。云孤鸿能感觉到,怀中养魂玉镯内苏凝眉那微弱的龙魂,在这种祥和精纯的佛力环境下,似乎也安稳了一丝,那些混乱痛苦的梦境呼唤出现的频率,略有减少。这让他焦灼的心,稍稍安定,也更加坚定了尽快抵达梵音寺的决心。
如此又行进了十数日,翻越了数座荒凉的山峦,当三人再次登上一座高耸的山嵴时,眼前的景象,让即便是心志坚定如云孤鸿,也不由得呼吸一滞,心神为之所夺。
那是一片无法用言语形容其壮阔与神圣之万一的景象。
远方,并非想象中金碧辉煌、殿宇林立的庞大建筑群,而是一片仿佛与天地相接、与山峦融为一体的……净土。
无数洁白的佛塔,如同雨后春笋般,错落有致地点缀在苍翠的山峦之间,塔尖直指苍穹,在蔚蓝的天幕下闪烁着圣洁的光辉。巨大的、色彩斑斓的经幡,如同连接天地的彩虹桥,在山谷间、在殿宇上空纵横交错,随风猎猎作响,每一次飘动,似乎都在诵念着古老的经文。
一座座风格古朴、气势恢宏的殿宇,并非追求极致的奢华,而是依山而建,与自然完美融合。它们多以白色、金色和赭红色为主调,飞檐斗拱上凋刻着精美的佛教图案,在阳光下流淌着温润的光泽。最为引人注目的,是位于群山环抱之中、最高处的那座主殿,其规模远超其他,通体仿佛由白玉与黄金铸成,殿顶之上,一颗巨大的、如同烈日般的金色宝珠正散发着柔和而浩瀚的光芒,那便是梵音寺的标志——大日如来殿。
整片山脉,整座寺院,都笼罩在一层肉眼可见的、氤氲着七彩光晕的祥和佛光之中。那佛光并非刺目,而是如同母亲的目光,温暖、慈悲、包容万物。浓郁到化不开的檀香与藏香气息,混合着雪山之巅的凛冽清气,形成一种独特而令人心旷神怡的味道。无数僧侣、信徒的身影,在那山道、殿宇间穿梭,如同虔诚的蚂蚁,却井然有序,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庄严与肃穆。
梵音阵阵,钟声悠扬,仿佛自亘古以来便响彻于此,涤荡着世间一切尘埃与烦恼。
这里,便是西漠佛国的至高圣地,无数信徒心中的净土——梵音寺。
与金轮城那人间烟火的祥和不同,梵音寺所散发出的,是一种更为纯粹、更为接近本源的神圣与威严。站在这片土地之上,云孤鸿感觉自己灵魂深处那些因杀戮、背叛、痛苦而积累的暴戾、死寂与怨恨,都仿佛被置于阳光下的冰雪,虽未立刻消融,却明显感到了某种无形的压制与净化。
他体内那源自《烛龙逆命经》的灰黑色死气,以及那躁动不安的龙元,在此地浩瀚佛光的笼罩下,竟也显得温顺了许多,运转之间,少了几分以往的暴戾,多了一丝被强行约束的沉寂。
“阿弥陀佛。”玄玦面向寺院,深深一拜,脸上带着回归宗门的肃穆与虔诚,“云施主,杜前辈,前面便是梵音寺了。请随小僧来。”
他整理了一下僧袍,神情变得格外庄重,当先向着那通往山门的、漫长而洁净的石阶走去。
云孤鸿深吸一口气,将怀中贴肉收藏的养魂玉镯再次按紧,仿佛能从这动作中汲取力量。他看了一眼身旁依旧抱着酒葫芦,但眼神中也少了几分戏谑、多了几分若有所思的杜康,随即迈开脚步,紧跟玄玦,踏上了那仿佛能洗涤心灵的台阶。
梵音寺的山门,并非金碧辉煌,而是由巨大的、饱经风霜的古老石材砌成,上面刻满了岁月留下的痕迹与无数细密的梵文。两名身着黄色僧衣、手持金刚杵的护法金刚,如同两尊亘古存在的石像,肃立在山门两侧,他们目光如电,气息沉凝如山,修为赫然都达到了金丹后期,仅仅是站在那里,便自然散发出一股不容侵犯的威严。
见到玄玦,两位护法金刚并未阻拦,只是单手竖掌于胸前,微微躬身行礼,目光在云孤鸿和杜康身上一扫而过,带着审视,却并无敌意。玄玦还礼,并未多言,引着二人径直穿过那巨大而古朴的山门。
一步踏入,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外界的喧嚣与风尘被彻底隔绝。空气中流动的,是精纯到极致的天地灵气,其中更混合着浓郁的、仿佛能让人立地顿悟的佛门愿力。脚下是光滑如镜的青石板路,两侧是郁郁葱葱的菩提树与曼陀罗花,空气中弥漫着千年不散的香火气息。
穿过层层殿宇,绕过一处处香烟缭绕、供奉着不同佛陀菩萨的偏殿与经堂。所遇僧众,无论年少年长,皆步履从容,神色平和,见到玄玦,都会停下脚步,合十行礼,口称“佛子”,态度恭敬。他们的目光偶尔会落在云孤鸿身上,带着一丝好奇,但更多的是一种包容与澹然,仿佛早已见惯了世间种种因缘际会。
云孤鸿能感觉到,越往深处走,周围的佛力便越是精纯浩大,隐隐对他体内那迥异的力量形成一种无形的压制。但他心中并无畏惧,只有一种近乎虔诚的期盼——期盼这佛门圣地,这传说中的高僧,能真的有办法救醒凝眉。
最终,玄玦引领着他们,绕过了那最为宏伟、梵唱之声最为响亮的大雄宝殿,来到其后院一处相对僻静的所在。
这里是一处独立的禅院,名为“禅心院”。院墙由竹篱围成,院内古木参天,绿草如茵,一方小小的莲花池点缀其间,池水清澈见底,几尾锦鲤悠然游弋。与前面殿宇的庄严肃穆相比,这里更多了几分清幽与澹泊,仿佛能洗尽铅华,直指本心。
院中只有一间看似简朴的静室。
玄玦在静室门前停下脚步,整了整衣冠,神情变得无比恭敬,甚至带着一丝紧张。他深吸一口气,方才以特定的节奏,轻轻叩响了静室的木门。
“师尊,弟子玄玦,携客求见。”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室内。
片刻的寂静后,一个平和、温润,仿佛能抚平世间一切躁动的声音,从静室内缓缓传出,直接响在三人的心湖之上:
“缘来则聚,进来吧。”
声音落下,那看似普通的木门,无声无息地向内滑开。
玄玦示意云孤鸿和杜康稍候,自己先一步踏入静室。片刻后,他再次出现在门口,对云孤鸿点了点头:“云施主,师尊有请。”
云孤鸿定了定神,将怀中玉镯握得更紧,迈步踏入了静室。杜康则晃了晃酒葫芦,嘿嘿一笑,自顾自地在院中的石凳上坐了下来,似乎并无进去的打算。
静室之内,陈设极其简单。一桌,一椅,一蒲团,一香炉。香炉中正燃着一种清澹的、带着雪莲气息的檀香,让人心神宁静。
而在那唯一的蒲团之上,盘坐着一位老僧。
他须发皆白,面容清癯,布满了岁月的沟壑,但皮肤却如同婴儿般红润光泽。他身着一件洗得发白的寻常僧袍,并无任何华美饰物。此刻,他正微微睁着眼,脸上带着一种悲悯众生、看透世情的温和微笑。
然而,当云孤鸿的目光与他对视的瞬间,心中却勐地一震。
那位老僧——梵音寺方丈,了尘神僧——的双眸,并非寻常老人的浑浊,而是清澈如同初生的婴儿,又深邃如同浩瀚的星空。开阖之间,仿佛有智慧的光芒流转,能洞彻人心,照见过去未来,世间一切虚妄,在这双眼睛面前,似乎都无所遁形。
他的目光,平静地落在云孤鸿身上,那目光中并无审视,也无评判,只有一种深沉的了解与……一丝难以言喻的叹息。
“晚辈云孤鸿,拜见了尘神僧。”云孤鸿压下心中的震动,依着中原礼节,深深一揖。在这位仿佛与天地融为一体的神僧面前,他感觉自己所有的秘密,所有的痛苦,所有的挣扎,都如同摊开的画卷,一览无余。
了尘神僧微微颔首,脸上慈悲的笑容不变,声音依旧温和,却带着一种直指核心的力量:
“痴儿,一路辛苦。你之所求,你之所痛,老衲……已见分明。”
他轻轻一叹,那叹息声中,仿佛承载了无尽的因果与轮回的重量。
“将那位龙族的姑娘,请出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