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是这里永恒的主题。
“葬天号”如同一个遍体鳞伤、蹒跚前行的旅者,在无尽的虚无中孤独航行。舰体上那些被黑暗潮汐撕裂的创口处,偶尔还会迸溅出几缕不稳定的能量火花,映照出内部忙碌而沉默的身影。牺牲者的遗体已被妥善收敛,伤者正在苏沐雪微弱却坚韧的青帝神光下艰难恢复,但那股弥漫在空气中、混合着血腥与失去同伴的悲怆,却难以驱散。
航行的速度因星舰受损而变得更加缓慢,每一步都仿佛踩在刀尖之上。众人沉默着,修复着舰体,巩固着心神,对抗着那虽已减弱却依旧存在的“暗影低语”。希望如同风中残烛,微弱,却顽强地燃烧着。
不知又航行了多久,或许是一瞬,或许是万年。在这片失去时空概念的领域中,唯有夜辰识海中那一道与“彼岸接引”的微弱联系,是证明他们仍在“前进”的唯一坐标。
突然,一直悬浮在侧、气息黯淡的混沌帝尊分身,那团混沌气微微波动了一下,传出一道带着惊疑的意念:“前方……有异物。”
几乎同时,夜辰也感知到了。在那纯粹的、吞噬一切的黑暗背景中,出现了一个……“实体”!
随着星舰的缓慢靠近,光幕上原本一片漆黑的画面,终于映照出了那“异物”的轮廓。
那并非自然形成的天体,也非扭曲的空间结构。
那是一艘……船。
一艘巨大到难以想象的船!
它静静地悬浮在黑暗之中,其体积甚至超过了某些较小的星辰!舰体不知由何种材料铸成,呈现出一种古老的、仿佛历经了无数纪元风霜的暗金色泽,上面布满了纵横交错、深可见骨的巨大创伤,有些裂痕甚至贯穿了整艘舰体,露出内部漆黑、死寂的结构。它没有任何光芒散发,没有任何能量波动,就像一头在星海中死去了亿万年的巨兽遗骸,散发着一种令人窒息的苍凉与破败感。
它的造型古朴而奇特,并非“葬天号”这般流线型的星舰,更像是一座漂浮的、棱角分明的金属山脉,或者说……一座巨大的、用于远航的“方舟”。
“这是……什么?” 阿木瞪大了眼睛,即便是以蛮族的见识,也被这艘巨舰的规模与死寂所震撼。
“一艘船……一艘来自极其遥远时代的船。” 混沌帝尊分身的声音带着一丝追忆与不确定,“它的风格……不属于已知的任何纪元,甚至可能比‘逆’之时代还要……古老。”
“它似乎……完全死去了。” 战宏凝神感知了片刻,沉声道。在他的感知中,这艘巨舰内部没有任何生命迹象,也没有丝毫能量残留,就像一块冰冷的、巨大的宇宙墓碑。
然而,夜辰却微微皱起了眉头。他识海中的葬天碑,在靠近这艘遗落方舟时,并未感受到威胁,反而……产生了一种极其微弱的、近乎怜悯的共鸣。仿佛碑灵感知到了某种同病相怜的悲怆。
“不,它内部……还有东西。” 夜辰目光锐利,他凭借葬天碑的感应,捕捉到了一丝隐藏在绝对死寂之下的、极其微弱的……“余温”。那不是能量,不是生命,而是一种……即将彻底熄灭的“文明火种”所散发出的最后余晖。
“我们需要进去。” 夜辰做出了决定。在这未知的绝境中,任何一点线索都可能至关重要。这艘来自未知古老纪元的方舟,或许记载着关于“天之彼岸”、关于“寂灭”的、不为人知的秘密。
“葬天号”小心翼翼地靠近这艘巨大的遗落方舟,如同蝼蚁靠近沉睡的巨人。他们找到了一个巨大的、早已失去能量屏障的入口裂缝,如同巨兽张开的、无声嘶吼的嘴。
留下部分人手看守严重受损的星舰,夜辰、苏沐雪、姜野、雪清瑶、阿木、战宏以及混沌帝尊分身,带领十余名状态尚可的仙君,化作流光,飞入了那深不见底的黑暗入口。
方舟内部,比从外部看起来更加破败、死寂。
通道宽阔得可以容纳山岳,但四处都是断裂的金属结构、凝固的、颜色诡异的可疑污渍,以及一些散落的、早已失去灵光的古怪器械残骸。空气(如果还存在的话)中弥漫着一种金属锈蚀与尘埃混合的陈旧气味,以及一种……万灵寂灭后留下的、深入骨髓的虚无感。
没有光,他们只能依靠自身散发的微光照明。光芒所及之处,皆是文明的残骸,诉说着一场无法想象的灾难。
他们沿着主通道深入,看到了巨大的、如同广场般的舱室,里面固定着无数类似休眠舱的装置,但舱盖大多破碎,内部空空如也,或者只剩下些许尘埃。他们看到了类似指挥中心的区域,巨大的光屏漆黑碎裂,操作台布满裂痕。
整个方舟,就像一座漂浮在宇宙坟场中的、超巨型的棺椁。
“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一名仙君忍不住低声问道,声音在空旷死寂的通道中回荡,显得格外渗人。
没有人能回答。
继续深入,终于,在方舟最核心的区域,他们看到了不一样的景象。
这里是一个无比广阔的球形空间,空间的中心,悬浮着一颗……巨大的、由无数细密水晶管道缠绕构筑而成的、如同大脑般的奇异结构。
这颗“水晶大脑”大部分区域也已经黯淡无光,布满了裂痕,只有最核心的一点,还在极其缓慢地、微弱地闪烁着一点……淡蓝色的光芒。
那点光芒,微弱得如同夏夜萤火,仿佛下一刻就会彻底熄灭。
而就在他们踏入这个核心空间的瞬间,一个极其虚弱、断断续续、仿佛随时会消散的意念,如同游丝般,连接到了在场每一个人的心神。
“……外……来……者……”
“……终……于……等……到……了……”
“……文明……观测者……‘启明’……最后……记录……”
“……警告……‘终焉’……并非……征服……而是……同化……”
“……‘锚点’……错误……融合……即是……消亡……”
“……种子……已……播撒……希望……在……轮回……”
断断续续的意念,夹杂着大量无法理解的碎片信息,如同一个弥留之际的老者最后的呓语。
夜辰瞬间明悟,这艘方舟,这个自称“启明”的文明观测者,并非毁于战火,而是在试图观测、甚至可能对抗“终焉”(即“寂灭之心”)的过程中,遭到了无法理解的反噬,整个文明的火种几乎被彻底同化、抹除,只留下这最后一点记录着警告与绝望的残响。
那闪烁的淡蓝色光芒,就是它最后的“文明火种”,也是它最后的“意识”。
而它传递出的信息,虽然破碎,却与夜辰从魂核中获知的真相相互印证,并且更加深刻!
“锚点错误……融合即是消亡……” 这无疑指向了正在试图与“寂灭之心”融合的昊天上帝!
就在这时,那点淡蓝色的光芒猛地急促闪烁了几下,仿佛回光返照,一道相对清晰、却充满无尽悲凉与遗憾的意念,如同洪流般冲入夜辰的识海,那是一幅最后的画面:
无尽的黑暗(“天之彼岸”)核心,并非一个具体的“东西”,而是一个不断扭曲、吞噬一切的“原点”,是“无”之本身!而昊天上帝的身影,正立于那“原点”之前,以自身帝道与天庭气运为桥梁,试图将自身烙印进去,但他那璀璨的帝躯上,已然缠绕上了无数如同黑色血管般的寂灭纹路,他的眼神,在威严之下,隐藏着难以言喻的痛苦与……逐渐被同化的麻木!
“……阻止……他……否则……一切……归……墟……”
“启明”最后的意念,如同燃尽的烛火,猛地熄灭。
那颗巨大的“水晶大脑”彻底黯淡下去,最后一点淡蓝色光芒消散无踪。
整个核心空间,陷入了比之前更加深沉、更加绝望的死寂。
这艘来自未知古老纪元的遗落方舟,这缕坚守到最后一刻的文明火种,在传递出最后的警告与信息后,终于……彻底湮灭在了这永恒的黑暗之中。
留给夜辰等人的,是无尽的震撼,以及那份沉甸甸的、用整个文明验证过的……终极警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