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拜堂仪式和婚宴结束后,宾客们纷纷离席。一群孩子兴高采烈地跑进洞房,在喜被上翻滚起来。司徒珏试图把这些孩子赶出去,她心里清楚,睚眦会伤害这些她喜爱的小孩,可自己只是一缕残魂,根本无力阻止。
待孩子们悉数离去后,新娘蒙着红盖头端坐在喜榻之上。司徒珏身为残魂,盖头这种东西肯定挡不住自己,她直接越过盖头与新娘脸对脸,不过对方当然看不见自己。
这是一位年仅十五岁的少女。在绯红织金云纹大袖衫的映衬下,少女那尚未完全发育成熟的身形,宛如一株含苞待放的垂丝海棠。花钗冠下的额发微微湿润,使得眉心处那点朱砂花钿愈发鲜艳夺目。
由于年纪尚小,少女的两颊还留存着未褪去的婴儿肥,此刻被胭脂晕染出两团芙蓉般的色泽。她交叠在膝头的双手,不安地揉搓着帕子,腕间露出一对鎏金虾须镯。左边那只明显大了一圈,想来是临时换上了母亲的旧物。
石榴裙下,微微晃动的翘头履上,缀着的一颗珍珠已然松了线脚,随着她的呼吸轻轻颤动。
司徒珏不禁叹息,这个与自己离世时年纪相仿的新娘,满心以为自己即将收获幸福,却不知,自她踏入这个院子的那一刻起,生命便已然开启了倒计时!
就在此时,酩酊大醉的十八岁新郎步入婚房。他先饮了一碗醒酒汤,意识稍感清醒,随后挑开了新娘的盖头,对新娘说道:“诺儿,我来了。”
新娘羞涩地问道:“相公,你是不是喝了不少酒?”
新郎放声大笑道:“无妨,常言道,春宵一刻值千金,咱们自幼一同长大,你便是最好的醒酒汤。”
新娘羞涩不已,径直宽衣解带,钻进了被窝之中。
司徒珏的残魂伫立在喜榻旁,看着新郎与新娘亲昵无间,心中百感交集。若不是叛军作乱,自己也能与心爱之人共度这良宵春夜。
眼见两人宽衣解带,尽管对方看不见自己,但司徒珏毕竟曾是大家闺秀。即便仗着自己是残魂,对方看不见,可偷看人家共度春宵,她还是会脸红。于是,她打算离开婚房。就在这时,一位不速之客闯了进来!
司徒珏的残魂猛然察觉,嫉妒恶神睚眦正操控着她的怨灵本体,迈入了婚房。睚眦望着床榻上相拥一起沉浸于春宵之欢的新郎与新娘,轻蔑地冷哼一声,说道:“都已命在旦夕,竟还如此放纵地享受这春宵一刻?这个怨灵的怨气深重至极,借她之手杀掉对方,本尊便能获取更为强大的力量!”
于是,司徒珏的残魂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睚眦操控着司徒珏的怨灵本体,突然钻进了坐起来的新娘体内。新娘的身体猛地一颤,全然不顾自己不着寸缕的形象,脸上瞬间变得狰狞凶狠,紧接着便死死地掐住了新郎的脖子!
新郎全然未曾料到,平日里羞涩的小妻子,竟会突然目露凶光,在这良宵春夜妄图掐死自己。他赶忙死死抓住对方的手,却惊讶地发现,她的力气大得出奇,与以往判若两人。他双脚无力地蹬了两下,头歪向一边,刹那间便没了气息。
他成了睚眦解封后的首个牺牲品!
睚眦操控着司徒珏的怨灵,从新娘的身体里脱离出来,冷笑着说道:“好好欣赏你的成果吧,哈哈哈!”
忽然,睚眦消失不见。司徒珏的怨灵与残魂再度合二为一,她尚未察觉发生了什么。待查看了一下时辰,她猛然意识到,此刻正是她死亡的时刻。难道是因为自己死亡时的怨气能够短暂压制恶神的操纵吗?
她将目光投向一旁的新娘。
此时,新娘诺儿已恢复意识。她惊愕地发现,新郎竟已离世,脸色青紫且肿胀,脖子上赫然留存着两个掐痕,与自己的手恰好对应。
与此同时,诺儿察觉到自己的手腕疼痛难耐,仿佛在流血。她还发现,新郎的指甲里竟有自己手腕上的血肉。
诺儿简直难以相信,自己竟然亲手掐死了爱人?这怎么可能呢?自己刚才不过是坐了起来而已啊!
她悲痛到了极点,在新房里披散着衣衫,摇晃着早已没了气息的新郎,声嘶力竭地呼喊着对方的名字。
这凄惨的声音惊动了在外面准备侍奉少爷和少奶奶的丫鬟。丫鬟吓得连手中的水桶都扔了,赶忙跑去通知礼部尚书和兵部尚书。
当晚的场面十分混乱,和尚来了,官兵也来了。尽管司徒珏试图阻止他们进入院子,却根本无能为力。即便她已化为怨灵,也无法触碰他们分毫。
因时辰将至,司徒珏无奈之下再次分出残魂,持续留意宅子的动静。
不久,司徒珏的残魂从宅子里稀稀落落的仆人那里得知,那个名为诺儿的可怜新娘,因谋杀罪被斩首了。
她叹了口气,心想:这可怜的女孩啊。
然而,正是从那天起,司徒珏的残魂留意到,许多百姓开始围聚在自己的宅子四周,对着宅子窃窃私语。她仔细聆听后才知晓,原来死亡并未停止,凡是进入这座宅子的人,皆未能幸免。
她满心疑惑,自己的怨灵本体无法离开宅子,就连那个恶神也同样被困于此,那么离开宅子的人究竟是如何死去的呢?
直到有一天,她发现睚眦的身体不断释放出一团团长发红眼的黑影。她听闻,这东西是嫉妒恶神睚眦的使魔。睚眦正是利用这使魔,在自己不离开宅子的情况下,出宅子追杀那些被他的恶神死气标志过的人,还将他们的恐惧与绝望带回享用。
司徒珏焦急万分,只能借助每日自己死亡的时辰“现身”,吓唬那些企图进入房子的人。她心里明白,一旦进入院子便意味着死亡,所以能救一个算一个。
北冥四公主公孙璃说道:“原来如此,我看你莫不是时间快到了,又要以残魂形态离开了?”
司徒珏说:“你……说的……对……我……没多少……时间……了……一旦我……变成……残魂……除了……动物外……没人……看得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