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曦和陆岩的权衡，发生在“织梦工作室”临时租下的小办公室里。房间不大，白墙刚刷过，还带着点乳胶漆的淡味；靠窗摆着张旧会议桌，桌面铺着块格子桌布，边角磨得发白，上面摊着三份文件——沈哲的逆光资本协议、启星资本的合作方案，还有林曦手写的“织梦工作室核心原则”，第一条“创作自主权不可让渡”被红笔圈了三道。
陆岩坐在桌尾，指间夹着支没点燃的烟，烟蒂快捏变形了。他盯着逆光资本协议上“20%占股”和“三年对赌”的字样，眉头拧成死结，眼底的红血丝比前几天更重：“沈哲这条件，是给了咱们创作自由，可这对赌压力……三年要占市场前15%，咱们刚起步，太难了。”林曦坐在对面，手肘撑着桌布，指尖转着支铅笔，目光落在“不参与日常经营”的条款上，口罩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双微微发亮的眼睛：“可其他投资方，要么要捆艺人，要么要改剧本，等于把织梦的根刨了。沈哲至少守住了咱们最在意的东西。”她的铅笔尖在“创作自由”四个字上轻轻点着，语气里有犹豫，却更多是不舍——这是目前唯一能保住“织梦”初心的选择。
窗外飘着细雨，雨丝打在玻璃上，晕开一片模糊的水痕，把办公室里的光线衬得格外暗。两人沉默着，只有铅笔划过纸页的“沙沙”声，和远处马路上偶尔传来的汽车鸣笛，空气里弥漫着一种“进退两难”的压抑。
这份纠结，在三天后的一个清晨，被突如其来的攻击彻底打破。
那天林曦到得最早，钥匙插进锁孔时，指腹还带着点雨丝的凉意。推开办公室门，她先开了灯——一盏暖黄色的吸顶灯，瓦数不高，勉强照亮半个房间。放下背包，她习惯性地打开电脑，刚登上社交平台，右下角就弹出条营销号推送，标题像道惊雷，狠狠砸进眼里：《“浮灯”编剧真实身份大起底：是才华横溢，还是借机上位的阴谋家？》
推送来自一个叫“娱乐圈深扒君”的账号，头像是只咧嘴笑的黑色猫脸，粉丝数赫然标着“68万”。林曦的手指猛地僵在鼠标上，心脏“咚咚”狂跳，连呼吸都漏了半拍。她点进去，文章开头就是张模糊的照片——是几年前她和顾琛在大学毕业展上的合影，她站在顾琛身边，笑得腼腆，照片被刻意截去了大半，只留了她的侧脸，旁边配着文字：“这位不愿露脸的‘浮灯’编剧，与顶流制作人顾琛，早有渊源。”
文章通篇没提“林曦”两个字，却用极具诱导性的笔触，把“浮灯”和“顾琛前女友”的身份死死绑在一起：“‘浮灯’编剧大学就读于某知名高校文学系，与顾琛为同校学长学妹；毕业后曾长期担任顾琛‘私人助理’，负责剧本整理、创意记录等工作，接触核心创作资源；《浮灯》项目启动于顾琛与‘前女友’分手初期，时间线高度重合；更值得玩味的是，《浮灯》核心剧情‘主角创意被窃取、忍辱反击’，与网传‘顾琛前女友曾被夺作品’的经历，几乎如出一辙……”
文字间穿插着所谓的“证据”：一张她当年帮顾琛整理剧本时的工作证照片（边角被模糊处理，只能看清“助理”二字），一段匿名网友的“爆料”（“我认识她，当年天天跟着顾琛，手里总拿着个笔记本记东记西”），甚至把她之前在“浮灯小记”写的“光越是要熄灭，我们越要燃烧”，曲解成“暗指与顾琛的恩怨，借角色发泄私愤”。
真假参半的信息，被刻意打乱的时间线，模糊的“巧合”堆砌，却像条毒蛇，缠得林曦心口发紧。她扶着桌沿，指尖冰凉，几乎站不稳——口罩下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脸色苍白得像纸，眼睛死死盯着屏幕，连电脑屏幕反光映在她眼底，都带着点颤抖。
不过半小时，评论区就炸了。最初的几条来自营销号的忠实粉丝：“我就说嘛！一个新人编剧哪能写出这么戳人的剧本，原来是蹭着顶流前男友的资源，踩着人家上位！”“怪不得一直不敢露脸，连声音都要变声，是心虚吧？怕被人认出来，扒出更多黑料！”很快，更多路人被吸引进来，恶意的揣测像潮水般涌来：“这心机也太深了，分手了就写个剧影射前男友，借他的名气火自己，真够恶心的”“《浮灯》的创意怕不是当年跟在顾琛身边偷来的吧？不然哪来这么多‘巧合’”“艾特顾琛工作室！出来说说啊！是不是被前女友碰瓷了？”
有人开始扒她的旧照，有人去“浮灯小记”的评论区刷屏“骗子”“心机女”，甚至有人跑到星芒网《浮灯》的剧集页面，刷“避雷编剧人品差”的差评。办公室的门被推开，陆岩举着早餐走进来，看见林曦僵在电脑前的样子，还有屏幕上刺眼的标题，手里的豆浆“啪嗒”掉在地上，塑料杯摔裂，豆浆洒了一地，溅湿了他的裤脚。
“这群人……”陆岩冲过来，盯着屏幕，气得太阳穴突突直跳，攥紧的拳头指节泛白，“是楚瑶！肯定是她！找不到剧的毛病，就开始扒人的隐私，太下作了！”
林曦慢慢转过身，声音有点发颤，却强装镇定：“他们没点名，只是暗示……但这篇文章，就是颗信号弹。”她抬手摸了摸脸上的口罩，指尖触到冰凉的布料，突然觉得这层薄薄的遮挡，像纸糊的一样，随时会被戳破，“楚瑶已经查到我头上了，我的匿名身份，撑不了多久了。”
而此刻，恒星传媒的顶层办公室里，楚瑶正坐在真皮沙发上，手里拿着平板，看着“娱乐圈深扒君”的文章，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她的助理站在一旁，小心翼翼地说：“瑶姐，文章发出去半小时，‘浮灯编剧 顾琛前女友’已经上了热搜预备榜，要不要再加把火，找几个大V转发？”
楚瑶放下平板，端起桌上的咖啡，轻轻抿了一口，眼神里满是得意：“不急。”她看着窗外细雨中的城市，手指在平板屏幕上划过林曦那张模糊的旧照，“先让子弹飞一会儿。我要的不是立刻锤死她，是让所有人都怀疑她——怀疑《浮灯》的创意是偷的，怀疑她的成功是靠炒作，怀疑她这个人，从头到脚都是假的。”
她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狠厉：“等她的匿名身份彻底保不住，等她被骂得抬不起头，我再让顾琛出来‘澄清’——到时候，《浮灯》的口碑，织梦工作室的前途，还有她那点可怜的自尊心，都会碎得一干二净。”
助理点头退下，办公室里只剩下楚瑶的笑声，轻飘却恶毒，与窗外的细雨一起，织成一张阴冷的网，朝着林曦和“织梦”，缓缓罩了下来。
小办公室里，陆岩蹲在地上擦着豆浆，动作却很慢，眉头皱得很紧。林曦重新坐回电脑前，关掉了那篇文章，却关不掉脑海里那些恶意的评论。她看着桌布上摊开的“织梦工作室”章程，看着第一条“创作自主权不可让渡”，突然觉得眼眶发热——她只想安安静静写个好故事，只想和一群志同道合的人，织一个不被资本左右的梦，可为什么，连这点简单的愿望，都要被人用最龌龊的方式，反复撕扯？
雨还在下，玻璃上的水痕越来越密，像谁在无声地流泪。林曦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却没哭——她知道，这场针对她个人的攻击，才刚刚开始。匿名身份摇摇欲坠，背后是楚瑶和顾琛的步步紧逼，面前是沈哲那纸带着压力的投资协议，而她和陆岩，还有刚萌芽的“织梦”，正站在这场风暴的正中央，退无可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