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会议室的门被轻轻推开时,林曦正对着电脑里《浮灯》的早期设计稿发呆——那是七年前,她和陆岩挤在出租屋的书桌前画的,稿纸上还留着陆岩用红笔勾的修改痕迹,旁边写着“再野一点,让灯能跟着风的影子动”。
陆岩走进来,手里捏着一张折得整齐的辞呈,浅灰色衬衫的袖口还卷着,像从前无数次加班时那样。但他的眼底没有了往日的亮,只有化不开的疲惫:“曦曦,我想了很久。”他把辞呈放在桌角,指尖避开了那张《浮灯》设计稿,像是怕碰碎了什么,“你说的责任,我懂;那些老人的困惑,孩子的疏离,我也心疼。可我是个做内容的,我的手只要碰设计笔,就想往没去过的地方走——比如让全息影像能摸到雨的温度,让数字植物能跟着人的心跳开花。”
林曦猛地抬头,喉咙发紧。她想起《浮灯》上线那天,服务器崩了三次,陆岩抱着电脑蹲在地上,手指飞快地敲代码,眼里却闪着光:“咱们要让用户觉得,这灯不是屏幕里的像素,是真的能暖到心里的东西。”那时他们的“边界”,是怎么突破技术的限制,而现在,他们的分歧,是要不要给自己画一条边界。
“那些红线不是要绑住你。”林曦的声音有点发颤,她伸手想去碰辞呈,又缩了回来,“我只是怕,我们跑得太快,把‘暖到心里’的初心丢了。你还记得王爷爷吗?他连儿子的虚拟影像都觉得‘隔了层光’,我们要是再做更复杂的特效,他只会更看不懂。”
陆岩苦笑了一下,拿起桌上的红笔,在辞呈边缘画了一盏小小的浮灯——和当年设计稿上的一模一样,只是灯芯的光淡了些:“我记得。可我每次坐在设计台前,脑子里冒出来的不是‘这个安全吗’,是‘这个能让用户哇一声吗’。你要的‘安全无害’,对我来说像给画笔套了塑料袋,画不出能扎进心里的东西。”他顿了顿,抬头看着林曦,眼神里是不容置疑的决绝,“我怕再待下去,我会忘了怎么画那盏会暖到心里的灯,只会画不会出错的、规规矩矩的灯。”
那天下午,林曦没有再挽留。她看着陆岩收拾工位——他只拿走了那本《浮灯》设计稿,还有当年一起买的红笔,剩下的文件夹、马克杯,都留在了桌上,像一个个没说完的故事。秦涯和苏瑾来敲门时,看到林曦坐在陆岩空荡的工位前,手里捏着那支红笔,笔尖在纸上反复画着浮灯,却始终没画出当年的光。
“以前我们总说,《浮灯》是织梦的根。”林曦的声音很轻,像是在跟自己说话,“现在根还在,可当年一起种根的人,走了。”窗外的“数字净土”标识灯亮了,暖黄色的光透过玻璃照进来,落在空工位的椅子上,那片光影里,好像还留着陆岩从前加班时,趴在桌上打盹的影子。
织梦的冒险时代,就像那盏被反复画却画不出当年光的浮灯,轻轻落在了回忆里。林曦把红笔放进抽屉,锁上的瞬间,她忽然明白:有些分岔口不是谁错了,只是有人想守住现在的温度,有人想追更远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