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宫已成一片血火交织的修罗场。
我站在摘星楼的至高处,冷眼旁观。下方,我那名义上的未婚夫幕玄辰,正被团团围困。十数名顶尖的“暗影阁”刺客,加上那些伪装成舞姬的死士,组成了一张密不透风的死亡之网。剑光如狱,刀气如霜,每一息都有鲜血飞溅,每一瞬都有生命凋零。
幕玄辰的亲卫们悍不畏死,用血肉之躯铸成最后的防线。但双拳难敌四手,刺客们实在太过精锐,防线被寸寸撕裂,眼看那淬毒的匕首,就要触及他的衣袍。
宋清婉早已吓得瘫软在地,面无人色,成了这场杀戮中最无助的点缀。
三皇子幕玄礼站在不远处,脸上是胜券在握的狰狞。皇后在亲信的护卫下,唇角噙着一抹冰冷的笑意。北狄使节耶律洪更是兴奋地舔了舔嘴唇,仿佛已经看到了大夏太子血溅当场的画面。
所有人都以为,结局已定。
他们的脸上,写满了贪婪、快意与残忍。
而我的脸上,只有一片冰冷的平静。
我缓缓地,将含在口中、被体温浸润得有些温热的“凝火剂”颗粒残渣,吐在了冰冷的石栏上。那股辛辣怪异的气味,像是烙印一般,刻在了我的味蕾上,也刻在了这个即将被颠覆的夜晚。
然后,我抬起手,将两根手指放在唇边,吹出了一声尖锐而清越的哨响!
“啾——!”
这声口哨并不响亮,却像一根无形的针,穿透了下方鼎沸的厮杀与哀嚎,精准地刺入了某些人的耳中。
下一刻,异变陡生!
就在长乐宫四周那些不起眼的角落里——假山后、花丛中、屋檐下——数个一直如同影子般潜伏着的、穿着杂役服饰的宫人,猛地直起身来。他们的动作整齐划一,仿佛是事先排演了千百遍的傀儡。
他们手中,都抱着一个毫不起眼的、黑褐色的粗陶罐。
“起!”
不知是谁,发出了一声低沉的喝令。
那几名宫人手臂肌肉贲张,用尽全身的力气,将手中的陶罐奋力抛向夜空!
数个黑色的陶罐在空中划出数道精准的抛物线,它们的目标不是殿内的任何一个人,而是长乐宫主殿正上方的、那一片深沉的夜幕!
“什么东西?”
“疯了!乱扔东西!”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让下方厮杀的众人有了一瞬间的错愕。耶律洪皱起了眉,幕玄礼的脸上闪过一丝不屑的冷笑,似乎在嘲笑这螳臂当车的无用之举。
然而,他们的表情,很快就凝固了。
陶罐在上升到最高点时,因为内部特殊结构的撞击,齐齐在半空中碎裂开来!
“砰!砰!砰!”
沉闷的碎裂声中,罐内那些黏稠的、混合着油脂与松香的“凝火剂”,被巨大的力量甩向四面八方,与空气充分接触。
一瞬间,奇迹发生了。
没有任何火种,没有任何预兆。就在那漆黑的夜幕中,一个又一个青白色的光点,凭空燃起!
它们像是暗夜里突然苏醒的萤火虫,又像是被神明随手洒下的一捧星辰。
起初,只是星星点点。
但紧接着,那些青白色的火焰,仿佛拥有生命一般,开始彼此吸引,彼此连接。一道道燃烧的轨迹在空中飞速蔓延、交织,像一支无形的、属于神只的画笔,正在以夜幕为画布,以火焰为丹青,描摹着一幅惊世骇俗的画卷!
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
厮杀的刺客,格挡的禁军,奔逃的贵族,甚至连御座上脸色阴沉的夏帝,都下意识地抬起了头,望向那片正在被“创造”的天空。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只有火焰在飞舞。
青焰蔓延,先是勾勒出了一个高傲而华丽的凤首,喙尖微扬,睥睨众生。紧接着,是修长的凤颈,优美的身躯,层层叠叠、繁复华美的凤羽……最后,三条燃烧着熊熊烈焰的华丽尾翎,如同天际的彗星,在夜空中舒展开来,洒下漫天光雨!
一只巨大无朋的、由青白色火焰构成的凤凰图腾,赫然出现在长乐宫的上空!
它盘旋,它飞舞,它身上每一根羽毛的脉络都清晰可见,燃烧的翅眼顾盼生辉,带着无与伦比的神圣与威严。那光芒并非火焰的灼热,而是一种清冷而圣洁的辉光,将整座长乐宫,连同宫内外所有人的脸,都映照得一片青白!
“凤……凤凰……”
一名年轻的贵女看着天空,喃喃自语,随即双腿一软,直接跪倒在地,朝着天空顶礼膜拜。
“神迹!是神迹啊!”
“天降祥瑞!凤凰现世,是为太子贺!”
短暂的死寂之后,人群中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惊呼与呐喊。恐惧与绝望被狂热的崇拜所取代,无数的官员、贵族、宫人,纷纷跪倒在地,对着天空那只燃烧的凤凰,磕头如捣蒜。
他们相信,这是上天对大夏太子最直接的认可!是天命所归的证明!
而那些原本在黑暗中如鱼得水的刺客们,此刻却陷入了灭顶之灾。
凤凰的光辉笼罩四野,将长乐宫内外照耀得亮如白昼,没有一丝阴影,没有一寸死角。那些黑衣刺客原本赖以为生的黑暗,在这一刻被彻底驱散。他们每一个人的位置、每一个人的动作,都清晰无比地暴露在所有禁军的视野之中。
更可怕的,是来自灵魂的震慑。
他们是“暗影阁”的死士,是不信鬼神的杀戮机器。但此刻,面对这完全超出认知、宛如天神降罚的景象,他们那颗被鲜血浸泡得坚硬如铁的心,也终于出现了裂痕。
握刀的手,在颤抖。
必杀的信念,在动摇。
一名刺客抬头望着天空,眼中满是恐惧与迷茫,就在他失神的这一瞬间,一把禁军的长刀,毫不留情地捅穿了他的胸膛。
“噗——”
鲜血,在这神圣的光辉下,显得格外丑陋与肮脏。
“还愣着干什么!杀了他!给我杀了他!”
三皇子幕玄礼发出了歇斯底里的咆哮。他的脸在青白色的火光下扭曲变形,那身华贵的宝蓝色锦袍,此刻显得无比滑稽。他精心策划的剑舞,他引以为傲的杀局,在这天降的“神迹”面前,变成了一个无比丑陋、无比可笑的笑话。
他像一个在神明面前耍弄阴谋的小丑,被一道天光,照出了所有卑劣的原形。
皇后的脸色,更是难看到了极点。
她那张保养得宜、永远端庄完美的脸上,第一次裂开了缝隙。她死死地攥着拳头,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她算计了一切,却唯独没有算到这来自“天上”的变数!凤凰是她的象征,可此刻,这只天降的火凤,却成了为她的死敌加冕的祥瑞!这简直是天底下最恶毒的讽刺!
混乱的战局,瞬间逆转。
禁军们在“神迹”的鼓舞下,士气大振,如狼似虎地扑向那些已经心神大乱的刺客。原本势均力敌的绞杀,变成了一场毫无悬念的屠杀。
而在那凤凰图腾的光辉正下方,风暴的中心——
幕玄辰,缓缓地站直了身体。
他没有去看那些溃败的刺客,也没有理会周围山呼海啸的跪拜。他只是抬起头,静静地仰望着夜空中那只为他而舞的凤凰。
青白色的圣洁光辉,如同神袍,披在他的身上。火焰的光芒,在他的眼底深处,跳动、燃烧,与他体内那股躁动的龙气,遥相呼应。
他依旧俊美,依旧清冷,但此刻,他身上却多了一种凡人无法直视的、属于神只的威严。
他不再是那个被围困的、岌岌可危的太子。
他是天命所归。
是凤凰为之起舞的,未来的君王。
我站在高楼之上,看着下方的一切,看着我亲手导演的这幕大戏,嘴角,终于勾起了一抹真正意义上的微笑。
将计就计,反客为主。
皇后,你想要一场羞辱太子、刺杀储君的鸿门宴。
而我,便送你一场为他加冕神性的,登基大典。
这一夜,杀机毕现。
这一夜,凤舞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