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错了人。
这四个字,像是一座无形的大山,轰然压下,将我所有的意识都碾成了齑粉。
我呆呆地跪坐在幕玄辰身边,看着他再度陷入昏迷的、毫无血色的脸,脑子里乱成了一锅沸腾的粥。不是他……另有其人……
那会是谁?
是忌惮我秦家功高盖主,早已对我心生不满的太后?是与我明争暗斗多年,恨不得将我取而代之的淑妃?还是某个隐藏在更深暗处的、我从未察觉到的敌人?
我的重生,我的复仇,从一开始就找错了目标?那我这一路走来,对他虚与委蛇,对他步步算计,甚至在不久前还想着利用完他之后该如何让他彻底消失……这一切,究竟算什么?
荒唐,可笑,又可悲。
我像是被抽走了全身的骨头,连支撑身体的力气都消失了。断臂的痛,吸毒后的晕眩,加上这颠覆性的精神冲击,让我眼前阵阵发黑。
“警告:宿主体内毒素扩散,预计一炷香后将出现神经麻痹症状。”
“警告:目标体内‘乌啼’之毒已侵入脏腑,现有草药无法根除,生命体征正持续下降。”
星辰系统那毫无感情的电子音,接连在脑海中响起,像两记冰冷的耳光,将我从自我否定的深渊中狠狠扇醒。
是了,现在不是追究前世恩怨的时候!我们随时都会死!
我猛地回过神,伸手去探幕玄辰的脉搏,那脉象已是微弱至极,仿佛风中残烛。他身上的热度不降反升,嘴唇也从干裂变成了不正常的青紫色。
我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我配置的那些草药,只能暂时吊住他的命,根本无法根除这种来自西域的奇毒。
怎么办?我还能怎么办?
一股巨大的绝望,再次将我笼罩。我救不了他,我也救不了自己。我们两个人,就像是被世界遗弃在了这个阴冷潮湿的山洞里,只能静静地等待死亡的降临。
就在这时,洞外,一阵极其轻微的、刻意压抑的脚步声和枝叶拂动的声音,传入了我敏锐的耳中。
不是一个人,是一群人!
他们行动间悄无声息,配合默契,显然是训练有素的专业人士。
是宸王府的护卫吗?不可能,他们不可能这么快找到这里。
那么,只剩下一种可能——暗影阁的刺客!他们追上来了!
我全身的血液瞬间凝固!
我下意识地将幕玄辰往山洞更深处拖了拖,用自己伤疲交加的身体,挡在了他的身前。我环顾四周,最终抄起一块最趁手的、边缘锋利的石片,紧紧地攥在了手里。
即使是死,我也不能让他们轻易得手。这是我欠他的。
脚步声在洞口停了下来。
几个穿着夜行衣、脸上蒙着黑布的身影,如同鬼魅一般,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洞口的微光里。他们手中提着闪烁着寒光的短刀,刀尖上还淬着幽蓝的毒。
为首的刺客,那双暴露在外的眼睛,冷酷得不带一丝人类的情感。他看到了我,看到了我身后昏迷不醒的幕玄辰,眼中闪过一丝任务即将完成的残忍笑意。
他做了一个手势,身后的几名刺客立刻呈扇形,一步步向我们逼近。
包围圈,在不断缩小。
死亡的气息,浓郁得几乎让我窒息。
我握着石片的手,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断掉的左臂传来撕裂般的剧痛,提醒着我此刻的孱弱与无力。
然而,就在为首的刺客举起短刀,准备给我致命一击的瞬间——
“咻!咻!咻!”
几道尖锐的破空之声,毫无征兆地从我们身后的密林中爆射而出!
那几名正向我逼近的刺客,连惨叫声都没来得及发出,便身体一僵,难以置信地低头看着自己胸前透出的箭簇,随即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为首的刺客大惊失色!
“谁?!”他厉喝一声,警惕地望向林中。
回应他的,是十数道矫健的身影。他们如同林中的猿猴,几个起落间,便从树梢上、草丛里跃出,将剩余的几名刺客反包围了起来。
我借着洞口的微光看去,心中同样充满了惊疑。
来者并非宸王府的护卫,他们没有穿制式的铠甲,而是一身利落的猎户装扮,粗布短打,脚踩芒鞋。可他们每个人身上那股沉凝如山的气势,和眼中那毫不掩饰的杀气,都证明了他们绝非普通的山间猎户。
“撤!”
暗影阁的首领当机立断,虚晃一招,转身便要遁入林中。
然而,一道身影比他更快。
那是一名同样作猎户打扮的女子,她头上戴着一顶宽大的帷帽,垂下的青纱遮住了她的容颜。她的动作,没有那些男子的刚猛,却带着一种行云流水般的飘逸与狠辣。
只见她手腕一翻,两柄形制奇特的月牙短刃不知从何处滑入手中。寒光闪过,如同两道交错的闪电,瞬间封死了刺客首领所有的退路。
“叮叮当当——”
一连串密集的金属交击声后,刺客首领发出一声闷哼,握刀的手腕上,飙出了一道血线。
他惊骇地看着眼前这个戴着帷帽的女人,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竟会败得如此干脆利落。
那女子没有给他任何机会,欺身而上,月刃划出一道诡异的弧线,悄无声息地抹过了他的喉咙。
战斗,开始得突然,结束得更快。
不过短短几十个呼吸,方才还杀气腾腾的暗影阁刺客,便已全部变成了冰冷的尸体。
那些“猎户”们处理尸体的手法极为专业,显然是做惯了这种毁尸灭迹的勾当。
山洞前,再次恢复了宁静。只有浓重的血腥味,弥漫在空气中。
我依旧保持着戒备的姿态,心脏提到了嗓子眼。这群人……是谁?他们救了我们,可他们的目的,又是什么?是敌是友,尚且未知。
在我的注视下,那名戴着帷帽的女子,示意手下留在原地,独自一人,缓缓地向洞口走来。
她停在了离我三步远的地方,这个距离,既表示了尊重,又不会让我感到过分的威胁。
隔着朦胧的青纱,我看不清她的脸,只能感觉到,她的目光似乎在我的身上停留了片刻,又落在了我身后的幕玄辰身上。
山洞里,一片死寂。
我紧紧地攥着那块石片,冷声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那女子没有立刻回答我的问题。
她沉默了片刻,然后,做出了一个让我意想不到的动作。
她从怀中,取出了一样东西,托在掌心,向我递了过来。
那是一枚通体温润的羊脂白玉佩,在昏暗的光线下,依旧散发着柔和的光晕。玉佩的雕工极为精湛,雕的不是龙,不是瑞兽,而是一只展翅欲飞的……凤凰。
凤纹玉佩!
在宫中,这是独属于一人身份的象征。
我瞳孔骤缩,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就在我震惊得无以复加之时,那名戴着帷帽的女子,缓缓地,对我屈膝,行了一个极为恭敬的礼。
她的声音,清脆而沉稳,透过青纱,清晰地传入我的耳中。
“秦姑娘,皇后娘娘有请。”
“她老人家,已在此地等候多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