鼓……山……祖父最后传递的这两个字,如同烧红的铁钉,死死钉在赫东的意识里。光河中狂暴的金色符文洪流依旧冲刷着他,每一次冲击都带来撕裂般的剧痛,左眼深处那道刚刚被强行冲开的缝隙正迅速弥合,暗金光芒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摇曳欲熄。但祖父在万人坑怨念深处那点微弱的火光,那被黑暗触手疯狂撕扯的佝偻背影,还有那最后带着牺牲决然的“走!”字,比任何痛楚都更深地灼烧着他。 不能退!他残存的意志在光河中咆哮。真相就在血脉里!就在那道即将关闭的门后! 他拼命凝聚几乎溃散的心神,试图再次感应那扇门。就在这濒临绝望的挣扎中,一股异样的悸动,毫无征兆地从他身体的深处涌起。 不是来自左眼,也不是来自意识。它更原始,更澎湃,像沉睡的火山突然苏醒。这股力量在他四肢百骸间奔涌,如同滚烫的岩浆,带着一种亘古的、蛮荒的呼唤。每一次搏动,都与他左眼深处那道黯淡的暗金符文产生奇异的共振,每一次共振,都让那即将熄灭的光芒顽强地跳动一下。 赫东猛地“看”向光河中那巍然屹立的身影——那个由纯粹光与符文构成,覆盖着星辉法衣的存在。就在他血脉之力涌起的刹那,那身影似乎极其轻微地震动了一下。它星辰般的眼眸,第一次不再是冰冷的俯瞰或审视,而是投来一道实质性的、带着探究与古老回响的目光! 这道目光穿透狂暴的光河洪流,精准地落在他奔腾的血脉之上。嗡!赫东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被点燃,每一个细胞都在发出无声的尖啸。一种难以言喻的联系感油然而生,并非亲切,更像是一种跨越了漫长时光的、沉重而疏离的共鸣。这血脉深处涌动的力量,竟与光河中那位萨满先祖的意志,有着某种隐秘的同源! 是萨满之力?还是更古老的东西?赫东心神剧震,祖父的身影、万人坑的怨念、萨满先祖的注视……无数碎片在他混乱的意识中翻滚。他死死抓住这丝突如其来的共鸣,试图顺着它追溯源头,探究这血脉力量与先祖意志之间那若即若离的关联。 就在他全神贯注捕捉这丝微妙联系的瞬间—— 异变陡生! 光河深处,那片被金色符文洪流掩盖的混沌区域,毫无征兆地浮现出七个扭曲的阴影。它们并非实体,更像是由最纯粹的恶意和禁锢意念凝聚而成的虚影。形状模糊不清,却散发着令人心悸的阴冷与不祥,如同七条从地狱深处探出的毒蛇。 青铜锁链! 赫东的意识瞬间绷紧。七道扭曲的青铜锁链虚影!它们无声地盘踞在光河深处,锁链表面似乎流淌着暗沉的血锈,一股比万人坑怨念更加古老、更加沉重的禁锢气息弥漫开来。这气息与他左眼深处那道正在弥合的缝隙里残留的万人坑怨念,竟隐隐产生了一丝……呼应? 不,更像是压制!是这七道青铜锁链虚影的存在,禁锢着万人坑那滔天的怨毒,使之无法彻底冲破! 祖父最后嘶喊的“鼓……山……”再次在赫东脑海炸响。长白山!长白山秘境!这青铜锁链虚影的气息,与王瞎子守候的长白山,与关舒娴追查的青铜镜,甚至与伊藤健觊觎的“镇魂鼓”,瞬间在他混乱的思绪中串联起来!它们之间必然存在某种致命的关联! 一个巨大的、充满诱惑与死亡气息的抉择,如同冰冷的蛇,缠绕上赫东的心脏:是继续在光河洪流中挣扎求生,等待意识彻底被冲散?还是……冒险去触碰那七道扭曲的青铜锁链虚影? 触碰它们,或许能顺着那丝与万人坑怨念的呼应,找到祖父被吞噬的线索,揭开血脉与先祖意志的深层秘密,甚至直接关联到长白山秘境的真相!但更可能,是瞬间被那比万人坑怨念更古老、更纯粹的禁锢与恶意彻底吞噬、同化,万劫不复! 赫东的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冷汗浸透了他现实中的身体。光河中,他残破的意识体剧烈颤抖。放弃?不!祖父的火光在黑暗中被撕碎的画面,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灵魂上。退一步,可能是生路,但祖父的牺牲、万人坑的亡魂、萨满传承的断绝……一切都将沉沦。 拼了! 一股源自血脉深处的狠劲,混合着对祖父的执念,轰然爆发。他不再犹豫,不再权衡。残存的意志,连同左眼最后那点黯淡的暗金光芒,被他孤注一掷地凝聚起来,不再抵抗冲刷的洪流,而是化作一道微弱却决绝的意念之箭,猛地射向光河深处那七道扭曲的青铜锁链虚影! 就在他的意念即将触及最近一道锁链虚影的瞬间—— “赫东!醒醒!妈的,你给老子醒过来!” 一个带着哭腔的、嘶哑的吼声,如同炸雷般在他耳边响起,粗暴地撕裂了光河的幻象! 剧痛!冰冷!粘稠的触感! 赫东猛地睁开眼,眼前是模糊晃动的屋顶横梁。刺鼻的汗味、草药味和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混杂着涌入鼻腔。喉咙火烧火燎,每一次呼吸都扯得胸腔生疼,全身的骨头像是被拆开又草草装回去,没有一处不酸软剧痛。 “咳…咳咳!”他控制不住地剧烈咳嗽起来,肺叶如同破风箱般拉扯。 “醒了!真醒了!老天爷!”一张胡子拉碴、眼窝深陷的脸猛地凑到眼前,是程三喜。他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全是后怕和狂喜,鼻涕眼泪糊了一脸,也顾不上擦,只是死死抓着赫东的肩膀,手指因为用力过度而发白。“你他妈吓死老子了!心跳都没了!差点就给你准备后事了!” 赫东艰难地转动眼珠,视线逐渐聚焦。他躺在自家土炕上,身上盖着厚厚的旧棉被。左手腕上,那串祖父留下的鹿骨手串依旧戴着,此刻却传来一种异样的滚烫感,仿佛里面的骨头在燃烧。炕沿边,散落着几根用过的银针,还有半碗黑乎乎的药渣。 “水…”赫东的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摩擦。 程三喜手忙脚乱地端来一碗温水,小心翼翼地喂他喝下几口。清凉的水滑过喉咙,稍稍缓解了那火烧火燎的感觉。 “我…怎么了?”赫东喘息着问,意识还有些混沌,光河、先祖意志、万人坑的黑暗、祖父的背影、青铜锁链的虚影……这些碎片在脑海中激烈碰撞,带来阵阵眩晕。 “怎么了?”程三喜声音拔高,带着劫后余生的激动,“你他妈在院子里跟个木头桩子似的杵着,怎么叫都不应!浑身冷得像冰窖!老子把你拖进来,扎针灌药全用上了!差点以为你魂儿被黄皮子勾走了!你知不知道你刚才的样子多吓人?眼珠子直勾勾的,一点活气儿都没!”他抹了把脸,心有余悸,“你到底看见什么了?” 看见什么?赫东闭上眼,祖父最后那点微弱的火光在怨毒黑潮中挣扎熄灭的画面,清晰得如同烙印。“爷爷…”他喃喃道,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他在…万人坑…里面…出不来了…” 程三喜脸上的激动瞬间凝固,眼神变得极其复杂,有震惊,有恐惧,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沉重。“万…万人坑?”他压低声音,下意识地瞥了一眼窗外黑沉沉的夜色,“赫东,你…你真下去了?”他咽了口唾沫,“那地方…沾上就没好!” 赫东没回答,他抬起还能动弹的右手,摸索着抓住左手腕上那串滚烫的鹿骨手串。每一次血脉的搏动,都仿佛在呼应光河中那道星辉法衣身影的目光,更在隐隐指向那七道扭曲的青铜锁链虚影。祖父断断续续的声音在耳边回响:“鼓……山……” “山…”赫东突然开口,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一种异常的坚定。 “山?”程三喜一愣,没反应过来,“什么山?长白山?” 赫东缓缓睁开眼,瞳孔深处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极淡的暗金碎芒。他没有看程三喜,目光仿佛穿透了土坯房的墙壁,投向北方那连绵起伏的黑色轮廓。 “长白山。”他重复道,每一个字都咬得很重。手腕上的鹿骨手串,温度高得几乎要灼伤皮肤。他缓缓抬起右手,手指微微蜷曲,指尖似乎还残留着在光河深处,即将触碰那冰冷、扭曲、充满禁锢与古老恶意的青铜锁链虚影时,所感受到的刺骨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