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明宇这是要干什么?
所有学生都瞪大了眼睛,好奇地在表格上寻找着自己的名字。
“这张综合评定表从这个月开始将作为我们班内部评优、评选三好学生的最重要依据。我希望大家明白,在14班一个人的价值不仅仅体现在他能考多高的分数,更体现在他为这个集体付出了多少,他帮助了多少身边的人。”
这番话瞬间让教室里响起了热烈的掌声。尤其是那些成绩中等、但在班级事务和帮助同学方面非常积极的学生更是激动得脸都红了。他们能够感觉到,自己的付出被看到了,被认可了,被量化成了与分数同等重要的“荣誉”。
苏晓蔓的心里却涌起了一股强烈的不安。
她的目光在那张表格上从上往下搜索着自己的名字。
然后,她在表格的最底端看到了结果。
“苏晓蔓,月考成绩分:85(班级排名25);课堂参与分:10(全班最低);作业认真度:60(多次出现迟交、漏交现象);团队贡献分:0;班级活动参与分:0……”
最后,在“综合总分”那一栏排名全班倒数第一。
轰!
苏晓蔓感觉自己的大脑一片空白。
她,苏晓蔓成为了倒数第一?
这怎么可能!
这一定是杨明宇故意的!这绝对是他为了报复自己,为了羞辱自己,而精心设计的!
她猛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全班的目光都看到了她的身上。
“杨老师!”她的声音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我不同意这份评定!这不公平!”
教室里瞬间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没想到苏晓蔓会当众向杨明宇发难。
杨明宇看着她表情平静,仿佛早就料到了这一幕。
“哦?哪里不公平,你说说看。”
“这些评分标准根本就是为你班里那些老同学量身定做的!”苏晓蔓的语速极快,“我刚转来三周,很多情况都不了解,怎么可能在这些项目上拿到高分?你用这样一套标准来评价我,本身就是一种歧视和偏见!”
然而,杨明宇只是淡淡地问了一句。
“苏晓蔓同学,我问你,课堂上有没有同学邀请过你一起讨论问题?”
苏晓蔓一愣。
“课间,你的同桌周玲玲有没有主动把她的笔记借给你看?”
苏晓蔓的嘴唇动了动,没说出话来。
“上周的班级大扫除,卫生委员有没有给你安排过任务?”
苏晓蔓的脸色开始变得有些苍白。
杨明宇的目光,陡然变得锐利起来。他往前走了一步继续说道:“这个集体给过你很多次机会。是你自己一次又一次地把所有人的善意都推开了。”
“你所谓的‘不了解情况’是你自己选择了封闭和隔绝。你所谓的‘不公平’是你自己放弃了融入这个集体的所有机会!”
“在14班,分数确实不是唯一的标准。但无论是哪一种标准,我们评价的都是一个人的努力和付出。苏晓蔓同学,请你告诉我,这三周除了展示你的天赋和聪明之外,你为这个班级付出过什么?”
苏晓蔓被问得哑口无言,她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无法反驳。她感觉自己被杨明宇当着全班同学的面一层一层地剥下了自己的伪装,露出了内里那个既脆弱又狼狈的自己。
她引以为傲的家世,在这一刻成了笑话;她赖以生存的优越感,在这一刻被击得粉碎。
教室里很安静。
所有学生都屏住了呼吸,看着这两个人的对峙。
杨明宇没有再继续逼问。他知道,话说到这个份上已经足够了。再多说一句就不是教育,而是羞辱了。
他缓缓地走回讲台,目光重新扫过全班同学,语气恢复了平静说道:“这张综合评定表不是为了惩罚谁,也不是为了让谁难堪。它的目的只有一个——让你们每一个人都清楚地看到自己的长处和短板,找到未来努力的方向。”
他顿了顿,目光最后落在了依旧僵在原地的苏晓蔓身上,语气放缓了一些。
“苏晓蔓同学,你的月考成绩证明了你是一个非常聪明的学生,这是你的巨大优势。但是,这张评定表也告诉你,在融入集体、与人合作方面,你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老师相信,以你的聪明一定知道该怎么做。”
他给了她一个台阶。
说完,他敲了敲讲台:“好了,关于这份评定表的解读就到这里。现在,请各科课代表把这次月考的试卷发下去。我们开始试卷分析。”
班会课,就以这样的方式结束了。
苏晓蔓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坐下的,也不知道那节课后面讲了什么。她只感觉自己的耳朵里一直在嗡嗡作响,脑海里反复回荡着杨明宇最后的那几句话。
“你为这个班级付出过什么?”
长这么大,她的人生信条一直是“我能得到什么?”、“我配得上什么?”。她习惯了被给予,被簇拥,被优待。“付出”这个词,在她的人生字典里几乎从未出现过。
而今天,杨明宇逼着她去直面这个她从未思考过的问题。
下课铃声响起,同学们三三两两地离开了教室。没有人再多看她一眼,也没有人对她刚才的“壮举”指指点点。大家似乎都默契地遗忘了刚才那段激烈的冲突,忙着去食堂打饭,或者讨论着试卷上的错题。
这种“无视”比任何嘲讽都更让她难受。
她感觉自己像一个透明人,被这个热火朝天的集体彻底地边缘化了。
教室里的人越来越少,最后只剩下她一个人。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斜斜地照在她那张苍白而失落的脸上。
她趴在桌子上,压抑了许久的委屈终于化作了无声的泪水。
她知道自己输了。
不是输给了杨明宇,也不是输给了这份评定表,而是输给了自己那份固执了十七年的可怜的骄傲。
就在这时,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在她身边停下。
苏晓蔓没有抬头,她以为是值日生。
“那个……苏同学,”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你要不要……吃块糖?我妈说,心情不好的时候吃块糖,会……会好一点的。”
苏晓蔓猛地抬起头,看到的是她的同桌周玲玲那张憨厚的脸。
周玲玲的手里依旧捏着一颗大白兔奶糖,和她转学第一天时一样。只是这一次,她的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讨好和畏缩,多了一份同情和善意。
苏晓蔓看着那颗糖,又看了看周玲玲。
她想起了杨明宇的话:“周同学是我们班最热心、最善良的孩子。”
她想起了这三周以来,这个自己一直瞧不上的“土包子”会在她不小心碰掉文具时默默地帮她捡起来,会在她拒绝了所有善意后依然对她报以微笑。
而自己回馈给她的,只有冷漠和无视。
一股愧疚感从心底生发出来,淹没了她的愤怒和委屈。
她看着周玲玲,嘴唇颤抖了半天说出了两个字。
“……谢谢。”
她接过了那颗糖。
当糖纸被剥开,甜腻的奶香在嘴里化开时,苏晓蔓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大颗大颗地落下来。
窗外,杨明宇站在走廊的尽头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他看着那个终于卸下了所有防备,在一个普通同学的善意面前哭得像个孩子的“公主”,脸上露出了一个欣慰的微笑。
他知道,那堵包裹在苏晓蔓内心最外层的冰墙出现了一条裂缝。
而周玲玲递过去的那颗糖,就是第一缕温暖的阳光。
至于冰墙何时才能完全融化,那需要时间。
但他有的是耐心。
他转过身,迎着夕阳向办公室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