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内,病毒已扩散至半个城市。
找不到破解之法,每天都在上演着死亡……
黄昏的余晖透过窗帘缝隙洒进客厅,季凛坐在餐桌前,机械地咀嚼着食物。
往日美味的牛排此刻味同嚼蜡,脑海中不断回放着白天与大天使米迦勒的对话。
“这是‘净化之疫’。”米迦勒的声音庄严而沉重,
“上古时期恶魔用来对付天使的武器,如今不知为何重现人间。”
季凛记得自己当时急切地询问:“有解救的办法吗?”
米迦勒金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悲悯:“有。天使的光环可以中和毒素,但需要完整的净化仪式……”
他顿了顿,“意味着献祭。”
刀叉碰撞的声音将季凛拉回现实。
他抬头,看到餐桌对面的裴牧淮同样心不在焉地戳着盘中食物,红眼睛比平日更加暗沉。
“研究所……情况怎么样了?”季凛试探性地问道。
裴牧淮的叉子微微一顿:“还在控制中。”
他抬起头,强迫自己露出一个笑容,“别担心,很快就会找到解决办法的。”
季凛注意到恶魔眼下淡淡的青黑——裴牧淮已经连续几天没有好好休息了。
他想伸手抚平那皱起的眉头,却又怕暴露自己的心思,只能低头继续吃饭。
两人之间的沉默像一堵无形的墙。
往日打闹斗嘴的温馨氛围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各自怀揣的秘密和即将到来的抉择。
“对了,”裴牧淮突然开口,“明天我要去一趟无人之境,可能很晚才回来。”
季凛的心猛地一沉:“去找解药?”
“嗯。”裴牧淮含糊地应了一声,“有些线索需要确认。”
季凛知道他在撒谎。
今天路西法找上门时,他躲在卧室门后听到了全部对话——
恶魔之王命令裴牧淮不惜一切代价找到释放瘟疫的幕后黑手,甚至暗示可以用天使作为交换。
“那块石头不是自然形成的,是有人故意放在那里。”
路西法的声音冰冷刺骨,“而你的小天使,恰好是完美的诱饵。”
当时裴牧淮的回答斩钉截铁:“想都别想。”
季凛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锁骨下的契约纹章。
这个小小的印记将他们的灵魂相连,他能感受到裴牧淮此刻内心的挣扎与痛苦。
“我明天也要出门。”季凛轻声说,“去……去帮医院的患者做心理辅导。”
这次轮到裴牧淮的手停顿了。
他抬起头,红眼睛直视季凛:“别去。”
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感,“太危险了。”
“我是天使,不会被感染。”季凛勉强笑了笑,“而且那些病人需要希望……”
“我说,别去。”
裴牧淮的语调降至冰点,餐桌上方的吊灯开始微微晃动,“这不是请求,季凛。”
季凛从未见过这样的裴牧淮——那双总是含笑的红色眼眸此刻如同凝固的鲜血,周身散发出的压迫感让空气都变得粘稠。
这才是真正的恶魔统领,地狱第七军团的王者。
但他不能退缩。
医院里那些痛苦呻吟的病人,孩子们无助的哭声,还有今天在街上看到的那个抱着已逝母亲哭泣的小女孩……
这一切都像刀子般刻在他心上。
“我必须去。”季凛放下刀叉,声音很轻但无比坚定,“这是我的使命。”
裴牧淮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猛地站起身,椅子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你知道了什么?”
季凛没有回答,只是安静地看着他。
“该死!”裴牧淮一拳砸在餐桌上,盘子跳起来发出清脆的碰撞声,“是米迦勒告诉你的?那个自以为是的混蛋!”
“他给了我选择。”
季凛站起身,绕到裴牧淮身边,轻轻握住他紧握的拳头,“而我的答案很明确。”
裴牧淮的手在颤抖。
他一把将季凛拉进怀里,力道大得几乎让人疼痛:“我不允许。”
他的声音嘶哑,“听到没有?我不允许!”
季凛靠在他胸前,听着那急促的心跳声:“可我是天使,我是他们的守护神……”
“那不一样!”
裴牧淮推开他,双手捧住他的脸,“这是献祭!是永远的消失!你以为我会眼睁睁看着你——”
他的声音哽住了。
季凛这才发现,恶魔的眼中竟然闪烁着水光。
这个总是玩世不恭、嬉皮笑脸的家伙,此刻正为他流泪。
“一定有其他办法。”裴牧淮抵着他的额头低声说,“我已经派人去查石头的来源了,很快就会有线索……”
季凛轻轻摇头:“来不及了。”
他拿出手机,调出今天的新闻——死亡人数已经超过一万,感染范围扩大到半个城市,“每耽误一分钟,就有更多人死去。”
裴牧淮夺过手机扔到一边:“我不管!”
他的声音近乎咆哮,“让他们去死好了!人类本来就会死,早一点晚一点有什么区别?”
季凛震惊地看着他:“你不是真心的……”
“我是恶魔,记得吗?”裴牧淮露出一个扭曲的笑容,“残忍自私才是我的本性。”
季凛知道他在说气话。
这个“残忍自私”的恶魔,这几天不眠不休地奔走于医院和研究所之间,用自己珍贵的恶魔之血延缓重症患者的痛苦。
契约将他们相连,季凛能感受到裴牧淮对每一个逝去生命的痛惜。
“裴牧淮。”季凛直呼其名,声音轻柔却坚定,“看着我。”
恶魔不情愿地抬起眼睛。
“我爱你。”季凛说,这三个字像魔法般让裴牧淮僵在原地,“所以我不能看着你为我背负整个世界的苦难。”
裴牧淮的呼吸变得急促:“那就让我自私一次……”
他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为我活着,好不好?”
季凛没有回答,只是踮起脚尖,轻轻吻上那双颤抖的唇。
这个吻带着咸涩的味道——不知是谁的泪水。
当两人分开时,裴牧淮突然双膝跪地,将脸埋在季凛腹部:“求你……”
他的声音支离破碎,“我从来没有求过任何人……”
季凛的手指穿过他的黑发,心如刀绞。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突然响起。
屏幕上显示着一个陌生号码。
裴牧淮猛地抬头,一把抢过手机:“别接!可能是——”
但季凛已经按下了接听键。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温柔的女声:“请问是季凛先生吗?我是城南医院的护士,您昨天探望过的莉莉小朋友,她……她快不行了……一直喊着要见天使哥哥……”
电话从季凛手中滑落。
他看向裴牧淮,眼中满是决绝:“我必须去。”
裴牧淮的表情从痛苦逐渐变为冰冷。
他站起身,后退一步:“那么,我也必须做我该做的事。”
季凛还没反应过来,裴牧淮突然念出一串古老的恶魔语:“Vas'tar Khel'zor!”
契约纹章瞬间变得滚烫,季凛感到全身的力气被抽走,双腿一软向前栽去。
裴牧淮接住他,轻轻将他放在沙发上。
“睡吧,小天使。”他的声音温柔而悲伤,“等你醒来,一切都会结束。”
季凛用尽全力抓住他的衣袖,但意识已经不受控制地模糊。
裴牧淮按下了白祁的号码。
“十分钟内到我公寓。”他的声音嘶哑得不似人声。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裴……你确定要这样做?”
“九分钟。”裴牧淮挂断电话,转身回到沙发旁。
季凛安静地躺在那里,金色的睫毛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细小的阴影,胸口随着呼吸轻微起伏。
裴牧淮单膝跪地,指尖轻轻描摹着小天使的轮廓——饱满的额头,挺直的鼻梁,柔软的嘴唇……
每一处都刻在他灵魂深处。
“笨蛋……”恶魔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明明可以逃的……”
门外响起急促的脚步声。
白祁匆匆走进来,看到眼前的场景时猛地刹住脚步:“你真的对他用了深度沉睡咒?”
裴牧淮:“我要你保证,无论发生什么,在事情解决之前,你都不能让他离开你的视线。”
白祁皱眉:“他会恨你的。”
“那更好。”裴牧淮扯了扯嘴角,“恨比爱容易承受。”
“这个咒语能维持多久?”白祁小声问。
“一天。”裴牧淮的声音毫无波澜,“足够我结束一切。”
白祁突然抓住他的手臂:“裴!再考虑一下!路西法明显是在利用你——”
“我知道。”裴牧淮平静地打断他,“但这是唯一能救他的方法。”
白祁张了张嘴,最终只是颓然松开手:“他醒来后……我该怎么说?”
“什么都不用说。”裴牧淮走向门口,又突然停住,“不……告诉他……”
恶魔的背影在灯光下显得异常孤独。
他微微侧头,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告诉他,草莓冰淇淋的约定……我食言了。”
白祁的眼眶突然红了:“操,裴牧淮,你他妈别搞得像生离死别一样!”
裴牧淮没有回答。
他最后看了一眼沉睡的季凛,转身大步离开。
走廊的灯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最终消失在电梯门后。
白祁站在原地,听着电梯下行的声音,突然狠狠踹了一脚茶几:“妈的!”
他转向沙发上的季凛,却发现即使处于深度沉睡,小天使的眼角依然渗出了一滴泪水,缓缓滑落。
“见鬼……”白祁揉了揉发酸的眼睛,“这两个傻子……”
窗外,一道黑影冲天而起,向着无人之境的方向飞去。
月光下,恶魔的羽翼如同破碎的旗帜,义无反顾地奔向注定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