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明煊揉着被撞得生痛的额头,一股无名火蹭地冒了上来。
他可是纪家的小霸王,只有他撞别人的份,哪有被人撞的道理?
他怒气冲冲地抬头,准备好好教训一下这个不长眼的家伙:“谁啊!走路不看……”
话说到一半,就像被按下了暂停键,卡在了喉咙里。
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个和他年纪相仿的小男生。
同样穿着质地精良、裁剪合体的衣服,但设计感明显更强,细节处透着一种低调的时尚,不像他的只是昂贵。
然而,最让纪明煊震惊到瞳孔放大的是——对方那张脸!
那张白皙的、带着点婴儿肥的、五官精致得如同瓷娃娃的脸,竟然和他长得一模一样!
如同镜子里照出的影子,分毫不差!
季明熙被撞得向后小退了一步才稳住身形。
他皱了皱秀气的小眉头,抬手整理了一下因为碰撞而微微歪斜的衣领。
他的动作带着一种自然而然的良好教养。
抬起小脸,那张和纪明煊别无二致的脸上,却没有丝毫任性或慌乱,只有一种超乎年龄的冷静和认真,甚至带着点不悦的严肃。
他清澈的目光落在纪明煊脸上,用清晰而平稳的语调说道:“你撞到我了。你应该向我道歉。”
这冷静的声音像一根针,刺破了纪明煊的震惊泡泡。
他正处于“被撞痛”和“看到复制人”的双重冲击中,闻言立刻炸毛,像只被踩了尾巴的小猫:“我凭什么向你道歉!是你自己突然冒出来的!你挡我的路了!”
他习惯性地抬高音量,试图用气势压倒对方。
“我在正常行走,是你跑过来并且没有看路。”
季明熙逻辑清晰,毫不退让,小脸板着,自带一股冷萌而坚定的气场,一字一句地反驳,“撞到人道歉,这是基本的礼貌。”
“你胡说!就是你不对!”纪明煊气得跳脚,开始胡搅蛮缠,“你知不知道我是谁?你敢让我道歉?”
“错误的行为不会因为你是谁而变得正确。”
季明熙似乎完全不吃这一套,语气甚至更冷了一点,那双和纪明煊一样漂亮的眼睛里,没有丝毫畏惧。
两个长相一模一样的孩子,一个像躁动不安、随时可能喷发的小火山,一个像冷静稳固、覆盖着冰雪的小雪山,在奢华的酒店走廊里,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地争执起来。
同样的面孔,却呈现出截然不同的气质与反应,场面诡异又带着一种奇妙的戏剧张力。
正当纪明煊气得小脸通红,快要忍不住想动手推对方一下的时候,身后远远传来了吕华焦急万分的呼喊声,由远及近:“少爷!你在哪儿?!快出来!别吓我啊!”
纪明煊心里一慌。
要是被吕华抓回去,肯定少不了一顿唠叨,万一惊动了爸爸,说不定还要被罚不让玩游戏。
情急之下,他也顾不得和这个讨厌的“复制品”吵架了,一把抓住季明熙略显纤细的手腕,压低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快,跟我躲起来!”
不由分说,他拉着同样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而有些错愕的季明熙,闪身钻进了旁边一个放置清洁工具和设备的隐蔽凹槽里。
空间狭小,两个刚刚还在针锋相对的孩子,此刻却不得不紧挨着挤在一起,躲在阴影中。
他们不约而同地屏住了呼吸,只能听到彼此有些急促的心跳声,和走廊上吕华越来越近、充满恐慌的脚步声与呼喊。
“少爷!你到底跑哪儿去了?!完了完了……”吕华的声音带着哭腔,逐渐跑远。
狭小黑暗的角落里,两双极其相似、如同黑曜石般的眼睛,在从帘幕缝隙透进来的微弱光线下,惊疑不定地、近距离地互相打量着。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混合了紧张、好奇和某种难以言喻的宿命感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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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着吕华焦急的脚步声和呼喊逐渐消失在走廊另一端,狭窄工具间里的纪明煊长长舒了口气,拍了拍小胸脯:“吓死我了。”
他这才有工夫仔细打量眼前这个和自己如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男孩,好奇心彻底压过了刚才的不快:“诶,你叫什么名字?怎么和我长的一模一样?你是镜子变的吗?”
季明熙没有回答,只是坚持地看着他,那双冷静的眼睛里没有丝毫妥协:“你先向我道歉。”
他重复道,语气平稳却不容置疑。
纪明煊撇撇嘴,觉得这家伙真没劲,但为了满足好奇心,他不情不愿地挥挥手:“好好好,对不起,行了吧?刚才撞到你了。”
道歉说得飞快,毫无诚意,但总算说出口了。
季明熙似乎也并不在意他是否真心,只是得到了一个形式上的结果。
他点了点头,算是接受了,然后才回答:“我叫季明熙。”
“季明熙?”纪明煊歪着头重复了一遍,猛地瞪大眼睛,“你也姓 Ji?!”
他脑海里瞬间闪过看过的狗血电视剧桥段,脱口而出:“你不会是我爸爸在外面的私生子吧?!”
季明熙的小眉头立刻皱了起来,脸上闪过一丝明显的厌烦,显然不喜欢这种毫无根据的猜测和“私生子”这个词汇。
他不想再和这个思维跳脱、口无遮拦的家伙纠缠下去,转身就要离开这个狭小的空间:“无聊。我要走了。”
“哎哎哎!别走啊!”纪明煊赶紧拉住他,脸上堆起讨好的笑,“哎呀,我逗你的!你当我真没文化呀?我们这样长得一模一样的,肯定是双胞胎啊!”
他用力指了指两人的脸,仿佛在展示什么确凿的证据,“可是,你为什么没有和我一起长大呢?你跟着谁啊?”
季明熙挣脱开他的手,语气依旧平淡,甚至带着点疏离:“我不知道,也不关心。我要回去找爸爸了。”
他口中的“爸爸”,自然指的是季凛。
“爸爸?”纪明煊眼睛一亮,像是发现了新大陆,“我还没有见过我的另一个爸爸呢!”
他从小就只知道纪栩安这一个父亲,偶尔问起,也只会得到含糊其辞的回应。
此刻,对“另一个父亲”的好奇瞬间达到了顶点。
一个大胆的念头在他心里滋生,他兴奋地压低声音:“喂,季明熙,我们要不要……互换身份?你去见我爸爸,我去见你爸爸!肯定超级好玩!”
季明熙想都没想就拒绝了:“不要。”
他从小接受的教育让他觉得这种游戏既幼稚又冒失。
“为什么不要?多刺激啊!”
纪明煊不死心,极力游说,“你不想知道纪栩安是什么样的人吗?他可厉害了!是……呃,反正很厉害!我也可以帮你看看你爸爸怎么样嘛!就一会儿,保证不会被发现!”
就在这时,季明熙敏锐地听到了远处传来一阵略显杂乱而急促的脚步声,不止一个人,似乎正在四处搜寻。
他刚想提醒。
纪明煊也听到了,小脸瞬间一变:“坏了!肯定是我爹派人来找我了!这么多人……”
他想到被抓住的下场,顿时慌了神,也顾不得再劝说季明熙了,丢下一句“我先走了!”,就像只受惊的兔子,一把推开工具间的门,猫着腰,沿着走廊一溜烟跑没影了,直接把季明熙一个人留在了原地。
季明熙看着空荡荡的门口,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搜寻的人已经拐过了转角。
为首的正是急得满头大汗的吕华,他一眼就看到站在工具间门口、穿着时尚精致的小男孩,想当然地以为是自家那个调皮捣蛋的小少爷。
顿时如释重负,一个箭步冲上来,不由分说地将季明熙抱了起来,声音里带着后怕的哽咽:“哎哟我的小祖宗!你可吓死我了!怎么跑这儿来了!快,快跟我回去,纪总该等急了!”
季明熙被他紧紧抱在怀里,下意识地就想挣扎解释:“我不是……”
“好好好,你不是故意的,我知道,我们先回去,回去再说!”
吕华根本不给他说完的机会,抱着他就急匆匆往电梯口走,旁边几个手下也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安抚着“受惊”的小少爷,完全没给季明熙澄清的机会。
被吕华坚实的臂膀抱着,感受着周围这些人毫不掩饰的紧张和关切,季明熙挣扎的动作慢慢停了下来。
他想起纪明煊刚才的话——
“你不想知道纪栩安是什么样的人吗?”
……
“我还没有见过我的另一个爸爸呢”。
一股强烈的好奇心,混合着某种对血缘另一端的天然探寻欲,悄然涌上心头。
他抿了抿小嘴,最终放弃了立刻解释的打算。
他安静地伏在吕华肩上,任由他们将自己带向五十二楼,带向那个……据说和他有着血缘关系的、另一个父亲。
他也想亲眼看看,那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
与此同时,四十八楼拍卖会场。
纪明煊慌不择路,推开一扇沉重的双开门,竟误打误撞直接溜进了拍卖现场的后排。
里面灯光相对昏暗,所有人都在专注地看着台上和前方的大屏幕。
他暗自窃喜,找了个不参与竞拍的空位置,一屁股坐了下来。
脱离了吕华的视线,他立刻原形毕露。整个人瘫在舒适座椅里,姿势大开,毫无形象可言。
看到旁边小几上摆放着为宾客准备的精致糕点和果汁,他眼睛一亮,毫不客气地伸手拿过来,旁若无人地吃了起来,小嘴塞得鼓鼓囊囊,还满足地晃着悬空的小短腿。
而他这番与周围格格不入的举动,虽然在后排,却没能完全逃过台上那个男人的眼睛。
季凛正在介绍一件青花瓷瓶,流利的解说、精准的报价没有丝毫停顿,脸上依旧挂着完美的职业笑容。
但在他目光偶尔扫过全场时,敏锐地捕捉到了后排那个熟悉的小身影——他的“儿子”季明熙。
看到“儿子”不仅跑进了拍卖会场,还坐没坐相,毫无礼仪地大吃大喝,季凛的眉头几不可察地微微蹙了一下,心底掠过一丝诧异和不悦。
明熙从小被他教导得极好,在公共场合从来都是举止得体,怎么会突然如此失态?
但专业素养让他瞬间压下了所有个人情绪。
拍卖正在关键时刻,竞拍价格节节攀升,他不能因为私事打断节奏。
他不动声色地移开目光,继续用富有感染力的声音引导着竞拍:“……这位女士出价一百八十万!还有没有更高的?一百八十万一次……机会难得……”
他将对“儿子”异常行为的疑问暂时封存,全副心神重新投入到眼前的拍卖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