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封带着死亡威胁的匿名信件,像一块冰冷的铁烙在林墨的心头。他没有声张,甚至没有立刻去找陈永清,而是独自在办公室里坐了许久,直到窗外的夜色浓得化不开。
恐惧是真实的,像冰冷的蛇缠绕着脊椎。赵伟“意外”死亡的剪报,明确无误地传递了一个信息:对手不仅知道你,而且有能力、也毫不介意用最极端的方式让你闭嘴。这不是商业竞争,这是生死相搏。
但另一种更强烈的情绪,是一种被彻底激怒的决绝。对手的嚣张和残忍,反而将他骨子里那份属于银行人的责任感和不肯屈服的倔强彻底点燃。退缩,意味着放任这个危险的金融毒瘤继续侵蚀经济肌体,意味着对赵伟(尽管他罪有应得,但罪不至死)之死的漠视。
他深吸一口气,将剪报和威胁信小心翼翼地收进一个不起眼的文件夹,锁进抽屉底层。然后,他拿起内线电话,再次拨通了陈永清的号码,语气异常平静:
“陈行,我需要立刻见您,有紧急情况。”
五分钟后,陈永清看着林墨递过来的剪报和威胁信,脸色瞬间变得铁青,手指因用力而微微发抖。他猛地一拍桌子,震得茶杯都跳了一下。
“无法无天!简直是无法无天!”陈永清的声音里压抑着雷霆之怒,眼中寒光闪烁。他没想到对方的反应如此迅速、如此狠毒。
“林墨,你……”他看向林墨,眼神里充满了担忧。
“陈行,我没事。”林墨打断他,目光坚定,“他们越是这样,越说明我们触及了他们的核心,也说明他们害怕了。现在更不能停。”
陈永清凝视了他几秒钟,从林墨眼中看到了不容置疑的坚决。他缓缓坐下,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你说得对。但策略必须调整。从现在起,你的安全是第一位的。”他沉吟片刻,果断下令:
“第一,这件事,仅限于我、你,还有总行那位老领导知晓。调查必须转入绝对地下。”
“第二,我会通过私人关系,安排两名可靠的、不着痕迹的安保人员,在你上下班和外出时进行暗中保护。你不要问,也不要找他们,就当不存在。”
“第三,所有对‘幽灵船’和‘天宇跨境’的线上数据追踪,全部转移到总行老领导提供的绝对安全的虚拟环境下进行,你的办公电脑不再进行任何相关操作。”
“第四,暂停所有对‘天宇跨境’及其关联公司的正面接触和线下调查。王鹏那边也暂时静默。”
这等于是在林墨周围筑起了一道无形的防护壁垒,同时将调查的主战场转移到了更安全、权限更高的层面。
“我明白。”林墨点头接受。他知道这是目前最稳妥的安排。
接下来的几天,表面一切如常。林墨依旧忙碌于普惠金融部的日常事务,主持晨会,审批“税易贷”业务,跟进“民宿贷”样板区的进展。但他能隐约感觉到,身边似乎多了一些无声的“影子”,在他乘坐地铁、步行回家时,总有几个看似普通的路人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他按照指示,不再用自己的电脑查询敏感信息。所有的数据分析工作,都在陈永清安排的一台经过特殊加密处理、不连接分行内网的笔记本电脑上完成,数据源则通过陈永清从总行老领导那里获取的特殊通道接入。
在这种高度戒备和绝对保密的状态下,林墨的调查反而因为排除了干扰,更加专注和深入。他与总行层面的专家(身份保密)建立了远程协作,利用更强大的数据分析工具和更广泛的金融情报网络,开始系统地绘制“幽灵船”网络的资金图谱。
图谱逐渐清晰,触目惊心。
“天宇跨境”仅仅是这个网络在国内的数个重要“出口”之一。类似的、扮演着“贸易端口”角色的公司,在沿海多个外贸大市都存在,它们像章鱼的触手,吸附在实体经济上,通过虚增出口、伪造贸易背景,将巨额境内资金“洗”成看似合法的境外收入。
而这些资金,最终都汇流进入以“幽灵船基金”为核心的离岸资金池。这个资金池就像一个巨大的黑洞,不仅吞噬着从国内流出的非法资金,似乎还在进行着复杂的国际资本运作,涉及加密货币兑换、离岸证券交易,甚至可能与国际游资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对手的图谋,远比林墨最初想象的更大。这不仅仅是一个简单的洗钱网络,更像是一个依托于全球金融体系的、进行非法资本跨境转移和投机操作的精密机器。
这天晚上,林墨在加密电脑前工作到深夜,终于完成了一张初步的、却已足够令人震撼的资金流向总图。他将其加密后发送给总行联络人。
合上电脑,他走到窗边,揉了揉发涩的眼睛。城市依旧灯火通明,但在那片璀璨之下,他仿佛看到了无数条无形的资金暗流,正遵循着“幽灵船”设定的轨迹,悄无声息地跨境流动,侵蚀着金融秩序的堤坝。
他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一头前所未有的金融巨兽。个人的力量显得如此渺小。但他也坚信,只要找到了这头巨兽的运作规律和关键节点,就能联合更强大的力量,给予其致命一击。
暗流愈发汹涌,而守护者的壁垒,也已悄然筑起。一场在寂静中进行的金融暗战,进入了更深的层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