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未亮,破斧酒馆还沉溺在宿醉的鼾声和劣质酒精的余味里。谢无疾和艾莉莎如同两道融入阴影的幽灵,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房间,穿过空无一人的走廊,从酒馆后门溜了出去。
镇子尚在沉睡,只有早起的清洁夫拖着木轮车,发出单调的轱辘声。潮湿的晨雾比昨日更浓,能见度不足十米,倒是天然的掩护。
谢无疾的右臂依旧吊着,但喝了艾莉莎给的精力药剂,又配合内息运转休息了一晚,那股深入骨髓的疲惫感减轻了不少,至少赶路无碍。他左手习惯性地按在“蟒蛇”的枪柄上,眼神警惕地扫视着浓雾中每一个模糊的轮廓。
艾莉莎走在前面,步伐轻捷,深紫色的袍角几乎不沾地。她没有回头,但谢无疾能感觉到,一股极其细微的感知力场以她为中心扩散开来,如同无形的雷达,扫描着周围的一切。
“尾巴还在?”谢无疾压低声音问。
“在。两个,很擅长隐匿,交替跟踪,距离保持得很好。”艾莉莎的声音透过雾气传来,清晰而冰冷,“看来‘暗影之刃’这次派了老手。”
两人没有走常规的大路,而是按照艾莉莎的计划,一头扎进了镇子西侧那片更加泥泞、遍布毒沼和扭曲林木的沼泽地带。这里几乎没有成型的路径,需要不断绕开冒着毒气泡的泥潭和潜伏在阴影中的危险。
浓雾和复杂的地形确实增加了跟踪的难度,但谢无疾能感觉到,那两道如同跗骨之蛆的视线,始终若有若无地缀在后面,甩之不脱。
“妈的,跟得真紧。”谢无疾啐了一口,雾气湿冷,让他受伤的右臂关节隐隐作痛。
“他们在等。”艾莉莎语气平淡,“等我们放松警惕,或者……等我们进入更适合他们动手的区域。”
果然,在穿过一片布满嶙峋怪石、雾气稍淡的区域时,异变陡生!
“咻!咻!”
两道几乎微不可闻的破空声从左右两侧同时袭来!不是箭矢,而是两根细如牛毛、在昏暗中泛着幽蓝光泽的短针!
谢无疾一直紧绷的神经瞬间反应!他猛地向前扑倒,同时左手拔出“蟒蛇”,看也不看就朝着左侧破空声传来的方向盲射一枪!
“砰!”
枪声在寂静的沼泽里格外刺耳。
几乎在他扑倒的同时,艾莉莎身形如同鬼魅般向左横移半步,袍袖一挥,一面微缩的菱形黑盾瞬间出现在她身侧!
“叮!叮!”
两根毒针一根被谢无疾险之又险地躲过,钉在他刚才位置的岩石上,另一根则被艾莉莎的黑盾精准挡下,发出清脆的撞击声,针尖的幽蓝光芒瞬间被盾牌上的黑色能量湮灭。
偷袭失败,两道穿着与环境同色伪装服的身影如同猎豹般从雾气中窜出!他们手持淬毒的匕首和便于投掷的短刺,动作迅捷无声,配合默契,一左一右,分别袭向谢无疾和艾莉莎!
谢无疾倒地后迅速翻滚,避开左侧刺客直刺心口的匕首,左手“蟒蛇”再次咆哮!
“砰!”
这一次他有了准备,子弹精准地射向刺客的胸膛!那刺客显然没料到目标在如此劣势下反击如此迅捷狠辣,仓促间扭身躲避,子弹擦着他的肋部飞过,带起一溜血花,让他闷哼一声,动作稍滞。
但另一名刺客已经逼近艾莉莎!匕首带着凄厉的风声,划向她的脖颈!
艾莉莎不闪不避,在那匕首即将及体的瞬间,她一直垂在身侧的右手快如闪电般探出,后发先至,精准地扣住了刺客持刀的手腕!她的手指冰冷如同铁钳,刺客只觉得手腕一阵剧痛,仿佛骨头都要被捏碎,匕首再也无法寸进!
刺客眼中闪过一丝骇然,左手短刺毫不犹豫地刺向艾莉莎小腹!
艾莉莎扣住他手腕的右手猛地向下一拗!
“咔嚓!”令人牙酸的骨裂声响起!
刺客发出一声短促的惨嚎,左手攻击瞬间瓦解。艾莉莎顺势向前一步,肩膀如同攻城锤般撞入刺客怀中!
“嘭!”
刺客如同被狂奔的犀牛撞中,整个人倒飞出去,狠狠砸在几米外的怪石上,软软滑落,眼看是不活了。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
谢无疾刚逼退一名刺客,就看到另一名已经被艾莉莎干脆利落地解决。他心中凛然,这黑女巫的近身格斗能力,恐怕不在她的诡异魔法之下!
被谢无疾子弹擦伤的刺客见同伴瞬间毙命,眼中闪过一丝惊惧,毫不犹豫地转身就逃,身形几个闪烁,就要再次没入浓雾!
“留活口!”谢无疾急道,他想知道“暗影之刃”到底掌握了多少信息。
艾莉莎却没有追击,只是抬起左手,对着那逃窜刺客的背影,五指微张,轻轻一握。
正在狂奔的刺客身体猛地一僵,仿佛被无形的锁链捆住,他周身的雾气瞬间变得浓稠如墨,疯狂地向他口鼻耳中钻去!他双手徒劳地抓挠着喉咙,发出“嗬嗬”的窒息声,眼球暴突,脸色迅速变成青紫色,几秒钟后,便直挺挺地倒了下去,再无声息。
谢无疾看着那两具迅速失去温度的尸体,又看了看艾莉莎那平静无波的脸,默默地将“蟒蛇”插回枪套。拷问活口?在这位面前,好像有点多余。
“走吧,‘暗影之刃’的人像沼泽里的水蛭,杀掉一批,很快会有更多嗅着味道过来。”艾莉莎仿佛只是随手拍死了两只蚊子,整理了一下袍袖,继续向前走去。
谢无疾跟了上去,忍不住问道:“你刚才那招……是什么?不像魔法。”
“能量的一种应用方式,操控范围内的介质,比如……空气和水雾。”艾莉莎难得地解释了一句,虽然依旧简洁,“对付这种程度的杂鱼,足够了。”
谢无疾咂咂嘴,没再多问。他蹲下身,快速在那两具尸体上摸索了一下,除了几枚淬毒暗器、少量金币和代表“暗影之刃”公会的、造型诡异的匕首徽章外,没有找到任何有价值的情报。
他起身,追上艾莉莎。两人不再言语,加快脚步,向着沼泽更深、雾气更浓处行进,试图彻底摆脱可能的追踪。
直到午后,他们才在一处相对干燥、被几块巨大风化岩石环绕的小小高地停下稍作休息。浓雾在这里稀薄了一些,能隐约看到远处扭曲林木的轮廓。
谢无疾靠着岩石坐下,取出水囊灌了几口,又拿出干粮默默咀嚼。右臂的伤口因为之前的剧烈动作又开始隐隐作痛。
艾莉莎则站在一块较高的岩石上,眺望着裂鳞峡谷的大致方向,手中握着那块谢无疾带回来的、已被她激活部分信息的金属片,以及她自己绘制的草图,眉头微蹙,似乎在反复确认着什么。
“有什么发现?”谢无疾咽下嘴里干硬的肉干,问道。
艾莉莎从岩石上飘然落下,将金属片和草图摊开在地上。“结合这块金属片上的残缺坐标和我解析出的能量节点,目标地点应该位于裂鳞峡谷中部,一处靠近‘回声矿洞’的古老祭祀遗址。那里空间结构不稳定,虚空能量残留的迹象比观测站更明显,但也更……混乱。”
她指向草图上几个用特殊符号标记的点:“这些地方,能量读数异常,可能是小型裂隙,或者是被虚空能量严重侵蚀的区域,需要格外小心。”
谢无疾看着那如同鬼画符般的草图,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也就是说,我们不仅要对付可能存在的怪物和强盗,还得小心别走着走着掉进空间裂缝里?”
“可以这么理解。”艾莉莎收起东西,“休息够了就出发。我们必须赶在‘暗影之刃’调动更多人手,或者其他被虚空能量吸引的东西抵达之前,找到那里。”
谢无疾叹了口气,认命地站起身。他活动了一下依旧不适的右臂,左手拍了拍“蟒蛇”的枪套。
“行吧,龙潭虎穴也得闯了。”他脸上扯出个惯有的、带着点痞气和无奈的笑容,“只希望这次,别再碰上那种物理免疫还吸蓝的鬼东西了。”
艾莉莎看了他一眼,没说话,转身再次没入前方仿佛永无止境的浓雾与危险之中。
谢无疾收敛笑容,深吸一口带着沼泽特有腥味的潮湿空气,跟了上去。
前路,是更加未知和危险的裂鳞峡谷。而回家的线索,似乎就隐藏在那片混乱与侵蚀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