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蝉鸣聒噪不已,却盖不住鸦林镇内愈发蓬勃的生机。水渠通水后,新垦的农田一片绿意盎然,虽然远未到丰收时节,但那茁壮的禾苗已然给了领民们莫大的希望。镇子规模又扩大了一圈,外围用削尖的木桩建起了新的栅栏,虽然防御力有限,但至少划定了清晰的边界,带来一种心理上的安全感。
谢无疾坐在他那张粗糙的原木书桌后,面前摊开着奥莉薇娅精心整理的账册和文书。他发现自己越来越习惯于这种“案牍劳形”,虽然依旧会怀念拳拳到肉的战斗和子弹呼啸的快感,但他明白,这才是领主工作的常态。
“大人,这是本月‘鸦林守卫’的饷银和装备维护清单。”奥莉薇娅将一份文件推到他面前,“另外,哈米尔大师请求拨付一批精铁和铜料,用于打造更多农具和替换守卫的破损武器。”
谢无疾扫了一眼清单,数字依旧让他眼皮直跳,但还是咬牙批了。“告诉哈米尔,铁管够,但让他想想办法,看能不能用更便宜的材料替代部分铜料。”他知道,领地初创,每一分钱都得精打细算。
“还有,”奥莉薇娅继续汇报,“按照您的吩咐,初步的税收细则已经拟定。考虑到领民大多刚安定下来,我们第一年只象征性征收收成的十分之一,主要用于公共建设和储备,同时鼓励以工代税。另外,关于司法,我参考了刚铎通行法和边境惯例,草拟了几条简单的法令,主要是关于盗窃、斗殴和土地纠纷的处置办法。”
谢无疾接过那几张写满字的羊皮纸,仔细看了起来。法令并不复杂,但条理清晰,赏罚分明,既维护了秩序,也考虑了实际情况。“很好,就先按这个执行。找个识字的人,抄写几份,在镇中心和各处公告栏张贴,让所有人都知道。”
制度建设是领地长治久安的根基,这一点上,他完全信任奥莉薇娅的能力。
处理完内政,谢无疾决定去镇子里转转。他没有带随从,只身一人走在逐渐平整的街道上。路过的领民见到他,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恭敬地行礼问候,眼神中带着感激和一丝敬畏。谢无疾也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亲和一些,不时停下脚步,询问一下他们的生活情况,听听他们的抱怨和建议。
他看到一个老妇人正在自家门前的空地上晾晒草药,便走过去搭话:“大娘,这些草药是?”
老妇人见到是他,有些紧张,连忙回答:“回男爵大人,是些后山采的止血草和退热藤,备着家里用的。”
“哦?您懂医术?”
“谈不上懂,就是祖上传下来的几个土方子……”老妇人拘谨地说。
谢无疾心中一动。领地现在极度缺乏医疗资源,之前受伤都靠伊芙琳和艾莉莎调配的药剂,但那并非长久之计。他温和地说:“这是好事。以后如果谁家有个头疼脑热,或许可以请您帮忙看看?当然,不会让您白忙活。”
老妇人受宠若惊,连连点头。
谢无疾将这件事记在心里,盘算着是否可以发掘和培养领地里懂得草药或有一技之长的人。
走到镇子边缘的新垦区,他看到艾尔薇拉正挽着袖子,和几个妇女一起在菜畦里除草。烈日晒得她脸颊通红,汗珠顺着额角滑落,但她干得很起劲,不时和旁边的妇女说笑几句。
“哟,我们的大小姐也亲自下地了?”谢无疾调侃道。
艾尔薇拉抬起头,看到是他,用手背抹了把汗,笑道:“男爵阁下!体验民情嘛!而且,看着自己参与种植的蔬菜长出来,很有成就感!”
她旁边的妇女们也笑着附和,气氛融洽。谢无疾发现,艾尔薇拉似乎有种天生的亲和力,能很快和不同的人打成一片。这或许是她从小在贵族圈子里耳濡目染的结果。
“不错,继续保持。”谢无疾点了点头,没有多停留。他注意到,在更远处的田埂上,几个明显是后来加入的流民,看着艾尔薇拉她们的方向,眼神有些复杂,似乎带着点羡慕,又有点疏离。内部派系的苗头,确实存在。
他不动声色,继续巡视。来到训练场,莉拉正在组织一场小型的对抗演练。二十名“鸦林守卫”分成两队,一队扮演进攻方,试图突破另一队依托简易工事构筑的防线。木制的刀枪碰撞声、呐喊声、莉拉不时响起的冷静指令声混杂在一起。
谢无疾站在场边观看。他发现,经过这段时间的训练,这些守卫已经褪去了大部分的散漫,行动间有了几分章法。尤其是在莉拉的指挥下,防守方利用地形和配合,有效地抵挡住了人数稍占优势的“进攻”。
“停!”莉拉下令,演练结束。她走到场中,开始点评双方在刚才演练中的得失,语气严厉但切中要害。守卫们听得认真,不时点头。
“看来训练效果不错。”谢无疾走过去说道。
莉拉看到他,微微颔首:“基础已经打下,但要形成真正的战斗力,还需要实战磨练和更精良的装备。”她的目光扫过守卫们手中那些粗糙的武器和简陋的皮甲。
“装备会慢慢改善的。”谢无疾承诺道,“最近周边有什么异常吗?”
“灰石堡那边,赖利·赫伯特的人最近和‘裂石团’接触频繁。我们派去的斥候发现,他们似乎在暗中收购粮食和武器。”莉拉低声道,“另外,东面山脉的半兽人活动范围似乎在扩大,有几个靠近山脚的狩猎小队回报,发现了半兽人的新鲜足迹。”
谢无疾眼神微冷。赖利·赫伯特果然不死心。而半兽人的异动,也让他心中那根弦再次绷紧。这些都是潜在的威胁,但目前看来,尚未到需要立刻兵戎相见的地步。
“继续监视。告诉斥候,以侦察为主,不要轻易发生冲突。”他吩咐道。
傍晚时分,谢无疾回到领主府,感觉比打了一仗还累。这种琐碎而持续的压力,与战场上的瞬间爆发截然不同,却同样消耗心神。
奥莉薇娅为他端来晚餐——简单的麦粥、熏肉和一点野菜。她看着谢无疾疲惫的样子,轻声道:“领主不好当吧?”
谢无疾扒拉着粥,叹了口气:“比想象中难。以前只管自己吃饱,现在要管这么多人吃饱穿暖,还要防着外人来抢……妈的,真是亏大了。”
奥莉薇娅被他这经典的“亏大了”逗得微微一笑:“但您做得很好。领地正在一点点变好,大家都看在眼里。”
谢无疾抬起头,看着窗外渐渐亮起的星星点点的灯火,那是领民家的光亮。他沉默了片刻,忽然问道:“奥莉薇娅,你说,我们真的能在这里站稳脚跟,把鸦林镇变成一个……像样的地方吗?”
奥莉薇娅看着他眼中罕见的、一丝不确定的神色,语气坚定地回答:“只要您不放弃,我们就能。我相信您,大人。”
谢无疾看着她碧绿眼眸中的信任,心中的那点迷茫瞬间消散。他咧嘴一笑,恢复了那副痞痞的模样:“说得对!老子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还能被这点柴米油盐难倒?吃饭吃饭!明天还得想办法从博格那只铁公鸡身上多拔几根毛呢!”
领地经营,道阻且长。但看着这片在自己手中逐渐焕发生机的土地,以及身边这些追随他的人,谢无疾觉得,这一切的辛苦和算计,似乎……也没那么亏了。他的男爵之路,就在这日复一日的耕耘与守护中,扎实地向前延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