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大伯后的几天,擒龙村笼罩在一片异样的氛围中。曹泰被天雷击毙的事不胫而走,村里人看我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敬畏。
夜幕降临时,我正准备休息,不料堂兄曹桦轻叩房门来访。他眼圈深陷,面容憔悴,但眼神中却带着真挚的感激。
“秋波,今天在灵堂,多谢你出手相助,保全了我父亲的遗体。”
“四哥不必客气,那可是最疼爱我的大伯!”我连忙打断他。
曹桦重重拍了拍我的肩膀:“总之,这份恩情,我们长房记下了。以后有什么事,尽管开口。”
送走曹桦后,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眉心的朱砂痣不再灼热。闭上眼,那些陌生的记忆碎片不时闪过脑海——巍峨的宫殿、闪烁的星辰、虔诚的朝拜...这一切都让我感到既陌生又熟悉。
这夜,许是身心俱疲,我竟睡得出奇安稳。
转眼到了大伯的头七夜。
按照清州习俗,头七是亡魂回家的日子,家属需备好酒菜等候,切不可大声哭泣,以免惊扰亡魂。表伯特意嘱咐我们,在堂屋的大桌上摆满他生前爱吃的糕点:糯米糍粑、花生糖、芝麻饼,他爱喝的包谷烧。
“记住,从大桌到大门之间要撒上白灰。”表伯一边指挥着,一边将一袋细腻的白灰交给堂哥,“这是检验亡魂是否回来的方法,若是真有魂灵归来,白灰上必会留下痕迹。”
妈妈和堂姐们红着眼睛,默默摆放着祭品。整个堂屋静悄悄的,只有物品移动的细微声响。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紧张与期待。
爷爷坐在堂屋正中的太师椅上,双手紧握扶手,目光死死盯着大门方向。其他叔伯和子侄们分站两侧,无人敢大声喘气。三伯和五伯站在爷爷左侧,面色凝重。爸爸和哥哥因军务在身未能赶回。
我和妈妈站在爷爷身侧,心中五味杂陈。既希望再见大伯一面,又害怕真的发生什么超自然的现象。眉心的朱砂痣微微发热,似乎在感应着什么。
表伯看了眼时辰,低声说:“差不多了,大家静候,不论看到什么,切莫惊慌。”
烛火忽然摇曳起来,明明门窗紧闭,却有一股阴风吹入。撒在地上的白灰无风自动,缓缓显现出一串模糊的脚印,从大门一直延伸至供桌前。
“是大哥...大哥回来了!”三伯失声叫道,随即捂住嘴巴,生怕惊扰了什么。
供桌上的烛火忽明忽暗,糯米糍粑上赫然出现了一个小小的咬痕,酒杯中的包谷烧也浅了一指。
“长林,是你吗?”爷爷颤声问道,老泪纵横。
空气中渐渐凝聚出一个模糊的身影,由虚变实,正是大伯生前的模样。他周身散发着淡淡的青光,面容安详,与生前别无二致。
“爹,各位兄弟,孩子们,我回来了。”大伯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带着空灵的回音。
几个胆小的堂姐吓得后退半步,却被母亲用眼神制止。
大伯的魂灵缓缓飘至爷爷面前,双膝跪地,行了大礼:“爹,儿子不孝,先走一步,让您白发人送黑发人。”
爷爷伸手想要抚摸大伯,手掌却直接穿过了那虚幻的身影。他哽咽着说不出话,只能连连点头。
大伯起身,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最后停留在我身上,眼神中充满感激。
“那日若非二狗那道红光和暗金色光芒及时出现保护,我早被拉下河去了!”大伯的声音中带着后怕,“我断气的那一刻,分明感觉到有两股力量在拉扯我的魂魄。一股来自冥府的接引使者,另一股却是黑沉沉带着水汽的邪力,想要将我拖入河中。”
众人屏息凝神,听着这闻所未闻的诡异经历。
“那道光裹着我的魂灵,一路护送到鬼门关前。”大伯继续说道,目光中流露出敬畏,“我刚准备进去,东极妙严宫的接引使者就出现了,说奉青华大帝之命,接引我前往妙严宫听经闻法。”
表伯闻言,不禁失声:“东极妙严宫?那可是太乙救苦天尊的青华长乐界!大哥,你竟有如此福缘!”
大伯点头,脸上浮现出虔诚的神色:“使者说,原本我的寿数已尽,命该轮回。但因守护紫微转世有功,天尊特赐机缘,允我前往妙严宫修行,他日或可成就鬼仙之道。”
众人哗然,目光齐刷刷地投向我。我站在原地,不知所措。紫微转世?难道他们说的是我眉心的朱砂痣和那些奇怪的记忆?
大伯特别看向三伯和五伯:“三弟、五弟,以后对二狗好些,他是我们擒龙村曹氏的福报之源。还有,告诉十三弟,他生了个好女儿。”
三伯和五伯连连点头,看我的眼神彻底变了。我想起早年去世的三位伯父,家族中一直有人认为是我这个“五阴之体”克死了他们。如今大伯这番话,无疑是为我正名。
大伯忽然神色一肃:“还有,老二家曹泰那个孽孙,在坟山辱及神灵,已经被威清卫城隍大人亲自押往九幽深处,永世不得超生。”他特别看了一眼焦氏伯母,“焦家先祖亲自判决,绝无转圜余地。”
二伯一家脸色煞白,却不敢多言。曹泰被天雷击毙的惨状还历历在目,如今听到他魂归九幽,更是令人胆寒。伯母焦氏轻轻点头,眼中闪过一丝痛心,但更多的是对先祖判决的敬畏。
就在这时,堂屋内忽然香气弥漫,两道金光闪过,出现两名身着华美宫装的使者。他们面容庄严,周身环绕着淡淡的祥光,令人不敢直视。
“曹淳,时辰已到,该前往东极妙严宫了。”其中一位使者声音清越,宛如玉磬。
令人惊讶的是,两位使者转身面向我,齐齐躬身行了一礼:“奉青华大帝法旨,特来迎接有功之人。他日紫微归位,再与帝君相见。”
我愣在原地,不知该如何回应。表伯悄悄推了我一下,我这才慌忙回礼。
大伯深情地看了全家人最后一眼,特别在曹珍、曹瑛、曹玢、曹桦、曹琼五个子女脸上停留片刻,随着两位使者踏上一朵突然出现的莲台。莲台缓缓上升,大伯的身影渐渐模糊。
“永别了!”大伯的声音从空中传来,带着释然与祝福。
莲台升至屋顶,竟直接穿透瓦片,消失不见。堂屋内烛火恢复常态,地上的白灰脚印也渐渐消散,仿佛一切从未发生。
寂静持续了许久,终于被表伯打破:“东极妙严宫不是谁都能去,除非有大机缘!大哥这是因祸得福啊!”
爷爷老泪纵横,却是带着欣慰:“好啊,好啊,我儿有此造化,我死也瞑目了。”
众人这才回过神来,纷纷议论刚才的奇迹。三伯和五伯围到我身边,态度明显亲热了许多。
“鹤宁啊,以后常来三伯家坐坐,你三伯母做的糍粑可好吃了。”
“五伯家新下了小猪崽,明天带你去看!”
我勉强笑着应酬,心里却乱成一团。紫微转世?东极妙严宫?这些本该出现在神话传说中的词语,如今却真实地出现在我的生活中。
表伯看出我的困惑,轻轻将我拉到一旁,低声道:“鹤宁,有些事情是命中注定,强求不得,也推脱不掉。你眉心那点朱砂,乃是紫微大帝历劫转世的印记,瞒不过有道行的人。”
“可我只是个普通人啊!”我急切地辩解。
表伯摇头:“现在或许是,但十六岁后,封印会逐渐解除,紫微大帝的神性和记忆会慢慢苏醒。今日那两位妙严宫使者对你行礼,便是认出了你的身份。”
我摸着眉心的朱砂痣,一时语塞。想起曹泰被天雷击毙时天空中传来的声音,想起自己无意识中施展的金光咒,想起那些陌生的记忆碎片...这一切都在印证表伯的话。
“那我该怎么办?”我无助地问。
表伯慈祥地拍拍我的肩:“顺其自然就好。紫微大帝选择在你身上转世历劫,自有深意。你只需记住,无论如何,你都是曹家的二狗,是擒龙村的孩子。”
那一夜,我彻夜未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