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的阳光透过教室的窗户,带着秋日特有的明净。刚一下课,还没等我从数学公式的迷宫里完全挣脱出来,就被“玉女派”的师姐们“挟持”着,半推半攘地弄到了班主任林疏影老师的办公室门口。
“林老师!我们带曹鹤宁来报名参加晚会!”黄燕嗓门清亮,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她跳舞可好了!绝对能给咱们班争光!”
我脸上有些发烫,在林老师温和而带着鼓励的目光注视下,点了点头,声音不大却清晰:“林老师,我想报名……节目内容,我、我再想想。” 心底那份被点燃的表演欲,混合着一丝忐忑,最终化为了行动的勇气。
林老师笑着在我的名字后面做了标记,眼神里满是期待:“好,曹鹤宁,大胆去准备,需要什么帮助就跟我说。”
日子在忙碌的学习、筹备文学社和秘密排练中飞逝,充实得像鼓胀的风帆。这天晚自习后,我正坐在307宿舍的书桌前,对着数学作业本上那些如同顽固堡垒般的符号和图形发愁。
忽然,宿舍门被轻轻敲响,随即被推开一条缝,露出萧逸那张总是带着点痞气笑容的脸。“贾宝玉,别跟数学较劲了,走,跟我去抓‘芳儿’!商量一下咱们孤英文学社创筹建的大事。”
周军是我哥哥曹楠的铁杆死党之一,因为长相清秀,性格又比一般男生温和细腻,不知怎么就得了“芳儿”这么个绰号。他就住在男生宿舍的201。
我正被数学题搅得头昏脑涨,也想换换脑子,便从善如流地放下笔,跟着萧逸出了门。
几盏路灯在水泥路上投下昏黄而朦胧的光晕,拉长了我俩的身影。就在我们快要走到男生宿舍楼201那熟悉的门口时,一阵清越、悠扬,带着几分苍凉意味的笛声,如同深山古寺檐角的风铃,穿透夜色,幽幽地飘了过来。
我的脚步不由自主地顿住了,心神瞬间被这突如其来的乐声攫住。那笛声仿佛带着一种奇异的魔力,撩拨着我魂识深处某些沉睡的弦音,竟让我暂时忘记了要去“抓捕”周军的事。
“哎?鹤宁,走错了,201在那边……”萧逸见我转向,莫名其妙地提醒。
我却像被什么牵引着,循着那笛声传来的方向,放轻脚步,走到了最后一间虚掩着门的宿舍前——是208。笛声正是从里面传出的。
我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被好奇心和对那乐音的向往战胜,轻轻推开了那扇虚掩着的门。
宿舍里亮着日光灯。只见一个精瘦的男生正背对着门口,裸露着上半身,肩胛骨的轮廓在灯光下清晰可见。他正专注地吹奏着一支竹笛,笛声正是源于此。
我的突然闯入,如同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
笛声戛然而止!
陆耳山同学猛地转过身,脸上写满了错愕和慌乱!当他看清门口站着的是我时,那双原本沉浸在音乐中的眼睛瞬间瞪大,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涨红!
我也顿时尴尬得不行,仿佛做了什么亏心事,脸“唰”地一下烧了起来,连忙转过身去,语无伦次地解释:“对…对不起!陆耳山同学!我不是故意的!我…我是被你的笛声吸引过来的…真的,吹得真好听!”
跟在后面的萧逸看清状况,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爆发出毫不客气的嘲笑:“哈哈哈!陆耳山!你小子行啊!大晚上的光膀子吹笛子,搞艺术创作呢?这下被看光了吧!亏大发了!”
陆耳山手忙脚乱地抓起床上的汗衫套好,脸上的红晕还没退去,窘迫得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恨不得当场刨个地缝钻进去。
我狠狠瞪了萧逸一眼,用眼神示意他闭嘴,然后转回身,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真诚而平静,认真地提出请求:“陆耳山同学,你的笛子吹得真的非常有味道。我…我能跟你学吹笛子吗?就当……收个徒弟?” 为了缓解尴尬,我甚至带上了一点玩笑的语气。
陆耳山似乎没想到我会提出这个请求,愣了一下,才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可…可以啊。只要你不嫌我吹得不好,水平有限。”
这次偶然的“事故”,却意外地为我打开了另一扇门。
也不知道是不是我体内流着北极紫微大帝那古老神性血脉的缘故,让我对雅乐有着天生的亲和力,又或者是轮回中积攒的某种灵性在捣鬼,反正我对笛子这种传统乐器的领悟力和上手速度那叫一个快!陆耳山教的基本指法、气息运用技巧还有简单的乐理,我简直是一学就会,一点就通,就好像这些知识本来就在我脑子里睡着呢,就等着一个机会被叫醒。
仅仅三天之后,我就能磕磕绊绊、却又完整无误地吹出《一剪梅》那婉转的曲调了。陆耳山惊讶得连连称奇,说我是他见过最有天赋、进步最快的“学生”,甚至激动地差点就要把我引荐给他那位在市文化馆工作的、要求严格的笛子老师。
而这仅仅是个开始。掌握了笛子的基本技巧后,我那被触发的音乐灵感和强大的学习能力仿佛决堤的洪水,开始“泛滥”。我举一反三,竟然又盯上了宿舍里其他姐妹的乐器——宇文嫣那架音色清越的古筝(我初中时略有基础,但远不及宇文嫣精湛)、王飞燕那把音色清脆的琵琶、甚至大师姐黄燕那床据说家传的、音色沉静古朴的古琴……我都忍不住去尝试、摸索。
晚自习后的操场一隅,有独自练习舞蹈的身影,其动作沉稳而有力。宿舍中传来阵阵清越悠扬的笛声,或有一段生涩却努力的琵琶轮指,亦或是一曲略显稚嫩的古筝拨弦。间或还会飘出不成调的、但充满探索精神的民族乐器声音。
宇文嫣会抱着书本,安静地坐在不远处的石阶上,就着路灯的光芒阅读,偶尔在我弹奏她的古筝时,会抬起头,露出倾听的神色,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萧逸他们会咋咋呼呼地跑来找我,美其名曰“视察排练进度”,结果往往是被我拿着笛子当“武器”,笑骂着追打回去,给寂静的夜晚平添了许多生机。
这些天来,整个清州一中都沉浸在一种热烈而紧张的备战氛围中。即将到来的国庆中秋联欢晚会,像一块巨大的磁石,吸引着所有人的注意力。这不仅仅是一场文艺汇演,更仿佛是一场隐形的、关乎学校荣誉的“战争”。参赛的几乎汇聚了清州市周边所有有头有脸的厂矿子弟学校:
· 省轻工纺织印染厂子弟学校(那里有萧逸的老同学吴华,据说钢琴弹得极好)
· 中国第七砂轮厂子弟学校(以纪律严明着称)
· 省化肥厂子弟学校(据说节目创意新奇)
· 省铁合金冶炼厂子弟学校(这是宇文嫣的母校,她透露那边的节目质量很高)
· 省电建二公司子校
· 红枫发电厂子校
· 清州市火电厂子弟学校
· 省有机化工总厂子弟学校 等等。
还有红湖区的东门桥乡 大星乡 簸落乡等五六个民族中学和各乡镇的公办中学。
这期间,那个叫吴华的姑娘还特意来找过萧逸,据说是“叙旧”。她言语间带着自信和挑战的意味,明确表示她和闺蜜准备了精彩的节目,要在舞台上和我们清州市第一中学“一决雌雄”。
这姑娘的自信和锐气,不知怎的,竟让我生出几分欣赏。“此女甚得朕心,” 我在心里用那不属于此世的腔调调侃了一句,随即涌起的是一丝无奈的怅惘,“唉,可惜了,朕如今是这副皮囊……”
更让我在意的是,听说我的母校——红湖区第一中学也要选派优秀学生参加。这意味着,我那对只比我小几个月的双胞胎侄女曹珈、曹瑶,很可能也会出现在晚会的舞台上……想到要在那种场合下以“参赛者”而非“观众”的身份面对母校和亲人,心情不免有些复杂。
“不争馒头争口气!” 这句话成了所有报名参加比赛同学心中默念的箴言。大家就像集体注射了兴奋剂,利用一切可能的课余时间刻苦排练。空旷的教室、夕阳下的操场、甚至少有人经过的宿舍走廊里,时常能看到练习唱歌、跳舞、朗诵、乐器的身影,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积极向上、不甘人后的拼搏劲儿。
妈妈特意托弟弟秋生捎来口信和生活费,叫我近期不用回家,安心在学校练舞,家里的事不用操心。
弟弟秋生第一次踏进清州市第一中学的校园,就被这比初中母校大得多、也气派得多的环境迷住了。当他按照地址找到307宿舍,看到开门出来的我时,更是结结实实地大吃了一惊,眼睛瞪得溜圆,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眼前这个穿着练功服、身姿挺拔、眉宇间带着一股以前没有的自信与灵动的少女,真的是他那个曾经被叫做“假姑娘”、一起爬树掏鸟窝的“二哥”吗?(自从中考后那次初潮过后,他在妈妈的严厉命令下,已经被迫修改称呼,别扭地叫我“姐姐”了。)
萧逸见我练舞辛苦,脸色消瘦,常拉我去他家“改善伙食”。萧逸妈妈热情爽朗,对我很好,总做好吃的。萧伯伯忙应酬,不常在家吃饭。我总觉得去吃白食不好,便盯上萧逸书包。饭后回校或去他家路上,我都把书包挂肩上,默默跟着。
班阿姨看到好几次,都忍不住打趣,笑着对萧逸说:“小逸啊,你看鹤宁,都快成了你的小书童了!”
“书童”这个昵称,不知怎的就在萧逸家和他那帮死党圈子里传开了,成了我一个略带调侃却亲切的“雅号”。
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周末下午,我像往常一样来到萧逸的书房,准备找本书看看。当我走进书房时,却意外地发现萧逸的裤子裆部竟然磨破了一个小洞。
我不禁觉得有些好笑,心想这个大男人怎么这么不小心。于是,我顺手找来了针线,蹲下身子,准备帮他把这个洞补上。
我仔细地穿好线,然后开始一针一线地缝补起来。正当我全神贯注地缝着的时候,突然听到门口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我下意识地抬头一看,却正好撞见萧逸的姐姐和班阿姨端着一盘水果走了进来。
她们显然没有想到会看到这样的一幕,都愣住了一下。不过,很快她们的脸上就露出了笑意,那笑容里似乎还带着一丝戏谑。
我顿时觉得有些尴尬,脸颊像被火烤过一样发烫。我赶紧低下头,继续缝补着裤子,心里却像有只小鹿在乱撞,完全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情况。
空气中弥漫着热烈、积极、充满期待的氛围,我深受感染,投入更多热情练习,反复打磨舞蹈动作。汗水不会辜负努力,在即将到来的璀璨舞台上,我或许能找到属于自己的证明方式,不同于成绩单和军事符号,而是独特努力成长的十六岁少女的闪光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