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院后的第三天,清晨的阳光透过老宅的木格窗棂,在青砖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我终于再也无法忍受头上那条象征着\"产妇\"身份的头巾,它像一道无形的枷锁,时时刻刻提醒着我那场荒诞而又惊心动魄的经历。
趁着妈妈在厨房忙碌,我猛地站起身,走到穿衣镜前。镜中的少女脸色还有些失血后的苍白,但那双眸子深处,紫微星辉历经淬炼,已沉淀为一种更为幽深、更为锐利的光芒。我深吸一口气,抬手,毫不犹豫地——扯掉了那条恼人的头巾!
瞬间,及腰的漆黑长发如瀑布般披散下来。头皮的每一个毛孔都在欢呼,感受着久违的自由空气。
打开衣柜,那套熟悉的、蓝白相间的校服静静地悬挂着。我伸出手,指尖拂过光滑的布料,一种难以言喻的归属感和斗志涌上心头。褪下居家便服,换上这身象征秩序与青春的校服,将长发利落地扎成一个清爽的高马尾,镜中的人,眼神坚定,身姿挺拔,那个在校园里锋芒毕露的曹鹤宁,又回来了!
\"秋波,你……\"妈妈端着一碗红糖鸡蛋走进来,看到我这副打扮,愣了一下。
\"妈,我好了,真的。\"我打断她,转了个圈,\"再闷在家里,没病也要闷出病来了。学校还有一堆事等着我呢。\"
妈妈看着我熠熠生辉的眼神,终究是把劝阻的话咽了回去,只是叹了口气:\"路上小心点。\"
走出擒龙村,踏上通往市区的班车。车窗外的景物飞速后退,一切都带着劫后余生的亲切感。
思绪不由得飘远。想到那两个挚友,如今却已走上不同的道路。吴华中考落榜后,选择留在省轻工纺织印染厂子弟学校初三三班补习。不过她倒也乐得自在,毕竟她本就是轻纺子校分社的社长,在那里照样能大展拳脚。
而苏雪的选择更让人惊叹。她放弃了军区文工团的橄榄枝,但很聪明地没有把这条路完全堵死,而是打算学艺精湛后再去报到。凭借着王雅琳教授那封分量十足的推荐信,她直接跳过了三年中专学习,以17岁的年纪,成了太慈桥省艺术专科学院舞蹈系的一名大专生。想起离开京城前,恩师说过\"凭这份推荐信,省城艺术大专院校任苏雪选择\",没想到这丫头真的这么争气。
现在,我回到清州一中,吴华继续在轻纺子校补习,苏雪则要在艺术学院的练功房里挥洒汗水。我们三人,只能在周六周日才能相聚了。想起苏雪去省城前夜,据说和\"锅巴\"萧逸度过了一个\"美妙\"的夜晚,第二天萧逸顶着两个熊猫眼来上课,数学课上直接被李越宏老师催眠的糗事,我不由得笑出声来。
站在清州一中校门前,一种混合着豪情、感慨的情绪在胸中激荡。我微微昂起头,对着这片承载了我汗水、荣耀、友情以及无数秘密的天地,清晰地说道:
\"清州一中,老娘回来了!\"
踏进校门的那一刻起,我便成了移动的焦点。
\"快看!是曹鹤宁!\"
\"她回来了?不是说她病得很重吗?\"
\"首席执行官回来了!\"
窃窃私语声从四面八方传来。我面不改色,步伐沉稳地走向教学楼。只是这一次,我敏锐地察觉到,那些目光中除了以往的羡慕、敬佩之外,似乎还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敬畏。
刚到高二教学楼下,就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鹤宁!\"
我回头,看见宇文嫣抱着几本书站在那里,冰封般的面容上掠过一丝极细微的波动,对我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一切尽在不言中。
走进教室,原本喧闹的空间瞬间安静了一下。所有同学的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我身上。老班正在讲台上整理教案,看到我,扶了扶眼镜,脸上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曹鹤宁同学,身体恢复了?欢迎回来。\"
\"谢谢老师,已经没事了。\"我微微躬身,走向自己的座位。
课间,老班特意把我叫到办公室,郑重地告诉我:\"原团支书因病休学了,校团委研究决定,由你接任高二(1)班团支部书记。你的能力和威望,大家都看在眼里。\"
这倒是个意外的消息。我点点头:\"我会做好的。\"
下午放学铃响,才是真正的高潮。
我收拾好书包,走向\"孤英文学社\"的专用活动室。刚到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略显嘈杂的讨论声。
我推开门。
刹那间,活动室内鸦雀无声。
所有正在忙碌的社员——吏部的干事在核对名单,户部的成员在计算经费,礼部的罗成礼和陈琳在策划活动,兵部的陆耳山和周军在研究\"扩张\"地图,刑部的黄燕和孙倩在讨论纪律条款,工部的张艳和刘斌正在校对《萌芽》报的清样……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目光齐刷刷地投向门口。
时间仿佛凝固了几秒。
然后,掌声如同潮水般响起,迅速席卷了整个活动室。越来越响,越来越热烈!
社长萧逸从里面的小办公室闻声走出来,看到我,他明显愣了一下,随即,那总是沉稳温和的脸上,绽放出一个无比灿烂的笑容。他快步穿过人群,走到我面前,目光灼灼地看着我:
\"书童,欢迎回来!\"
他侧过身,对着全体社员,声音洪亮地宣布:\"让我们欢迎——孤英文学社的首席执行官,曹鹤宁,归位!\"
\"欢迎首席执行官归来!\"
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几乎要掀翻屋顶!
我被这热烈的气氛感染,眼眶微微发热。我走到活动室前方,目光缓缓扫过每一张熟悉而热情的面孔。我清了清嗓子,压下翻涌的情绪,嘴角勾起一抹熟悉的、带着嚣张和自信的弧度:
\"谢谢大家!看来老娘不在的这几天,你们还没把社团搞垮嘛!\"
哄堂大笑。
\"不过,\"我话锋一转,眼神变得锐利起来,\"积压的工作,该补的进度,一样都不能少!吏部,最新成员考核报告下班前放我桌上!户部,上个月的收支明细我要看到!礼部,下个月联谊活动的初步方案呢?兵部,分社近况报告!刑部,纪律巡查记录!工部,《萌芽》新一期最迟后天必须付印!\"
我每点一个部门,相应的执行官和仆射就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板。
\"都给我动起来!\"我双手叉腰,气势十足,\"首席执行官回来了,谁都别想偷懒!\"
\"是!首席执行官!\"
回应我的,是整齐划一、充满干劲的吼声。
活动室瞬间恢复了高效运转的状态,甚至比以往更加充满活力。
就在我埋头处理积压文件时,萧逸神色凝重地走过来。
\"维也纳艺术团团长汉斯先生通过香港总领事馆送来的正式邀请函。\"他低声说,\"邀请你和苏雪赴维也纳金色大厅参加明年的新春音乐会。\"
\"这是个难得的机会,\"萧逸说,\"但也是个大麻烦。出国手续、经费、课程……\"
我眼神坚定:\"麻烦也要上!这是把华夏文化推向世界的机会。\"
第二天正是教师节。我特意准备了一束鲜艳的玫瑰花,想要送给老班表达感谢。刚走到教师办公室门口,就看见老班急匆匆地走出来。
\"曹鹤宁,正好我要找你!\"她看到我手中的花,愣了一下,随即露出温暖的笑容,\"谢谢你的花。不过现在有更重要的事,周校长让你立即去一趟校长室,说是有大事相商。\"
我心中一动,隐约觉得这可能与维也纳的邀请有关。将玫瑰花递给老班,我整理了一下校服和马尾,深吸一口气,朝着校长室走去。
阳光透过走廊的窗户,在我的校服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每一步都走得坚定而有力。我知道,新的挑战已经来临,但这一次,我已经做好了准备。
清州一中,老娘回来了。
而属于我的舞台,正在向着世界延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