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祸水东引”制造的短暂混乱,如同投入粘稠沥青的一颗石子,虽未打破整体的凝固进程,却成功地在“黛”那亘古不变的冰冷意志与基地内部森严的秩序之墙上,凿开了一道细微的裂隙。陈垣抓紧这稍纵即逝的机会,将那份凝聚了生灵渴望与血色记忆的“生机宣言”,更深地刺入逆向共鸣器那正进行着概念统一的苍白核心。能量的对抗虽依旧如同蚍蜉撼树,但一种源自存在本质的、无声的“辩论”,已在最基础的法则层面激烈展开。
然而,就在陈垣全力维持这精神层面的渗透,李琟和夜枭警惕地防范着可能因“东引之祸”而引发的反弹时,一股截然不同的、充满了混乱、痛苦与毁灭欲望的能量波动,如同挣脱了最后枷锁的疯兽,猛地从“静滞之心”的某个偏僻角落爆发出来!
是76号!那个代号“哀悼者”的宋明哲!
他似乎一直潜伏在阴影之中,如同受伤的孤狼,舔舐着伤口,积蓄着疯狂。此刻,或许是“黛”意志因被“污蔑”而出现的瞬间动摇,或许是基地内部因假情报而生的混乱,刺激了他那本就极不稳定的神经。他不再隐藏,不再试探,而是带着一种彻底的、与世界同归于尽的癫狂,显露出了身形。
他悬浮在半空,周身缠绕着肉眼可见的、漆黑如墨却又闪烁着不详猩红纹路的能量乱流。那能量并非“黛”的冰冷死寂,也非地脉的蓬勃生机,而是一种纯粹的、由无边痛苦、被背叛的愤怒以及对一切存在意义的否定所熔炼出的毁灭性能量。他的面容扭曲,眼神涣散,口中发出意义不明的、混合着哭嚎与狂笑的嘶吼。
他并没有攻击陈垣他们,也没有直接冲向逆向共鸣器。他的目标,似乎就是这整个空间,这正在走向凝固的一切!他挥动着双手,那毁灭性的能量如同失控的洪流,毫无章法地冲击着四周的一切——生长中的能量晶簇、稳固的空间结构、甚至包括那弥漫的、试图诱惑人心的苍白辉光!
他所过之处,晶簇碎裂,空间泛起褶皱,连那苍白辉光都被染上了一层不祥的暗红!他像一颗投入精密钟表内部的沙子,以其毫无理性的疯狂,破坏着“黛”精心编织的“静滞”进程!
“他在……无差别破坏……”夜枭惊愕地看着那如同人形灾难的76号,一时间不知该将枪口对准何处。
“他在发泄……或者说,他在用这种方式,向他憎恨的一切,包括‘黛’和这个试图归于寂静的世界,发出最后的……诅咒。”李琟冷静地分析着,同时迅速评估着76号行为带来的影响。破坏是显而易见的,但这种混乱的破坏,同样可能带来不可预测的变数。
就在这时,一道冰冷的、带着绝对权威意志的意念,如同无形的枷锁,瞬间穿透空间,牢牢锁定了疯狂破坏的76号!这意念并非来自“黛”,而是源自……基地本身的深处!一个经过复杂加密、但权限等级极高的指令流,强行介入了这片空间:
“检测到高威胁失控变量:‘哀悼者’(编号76)。行为模式判定:不可控,不可预测,对‘静谧之路’及‘锚点’稳定性构成即时性毁灭威胁。依据《终极危机应对协议》第零条,现签发最高优先级‘逮捕令’。”
“指令:立即对目标‘哀悼者’实施‘意识禁锢’与‘能量剥离’。授权使用所有必要手段,包括……‘概念级抹除’权限。”
“执行单位:‘秩序之刃’(ordo blade)。”
“逮捕令?!”陈垣心中一凛。基地的防御系统,或者说是“日晖计划”更深层的自动防卫机制,竟然将76号判定为了必须清除的“失控变量”,甚至动用了听起来就令人不寒而栗的“概念级抹除”权限!而执行单位“秩序之刃”,更是闻所未闻!
几乎在这“逮捕令”下达的同一瞬间,四道模糊的、仿佛由纯粹光线勾勒出的、身披古朴银灰色全身甲胄的身影,毫无征兆地出现在76号周围的四个方位。他们手中持有的并非能量武器,而是四种造型奇异、仿佛由不同几何概念具象化而成的“武器”——一柄不断变幻形态的“逻辑之锁”,一张编织着无数因果线的“裁决之网”,一盏散发着稳定时空波纹的“锚定之灯”,以及一柄看似无形、却仿佛能直接切割存在本身的“虚无之刃”。
“秩序之刃”!他们并非血肉之躯,更像是某种高度凝聚的、承载着绝对“秩序”法则的概念实体!
他们没有言语,没有情感,只有纯粹的执行指令。四件概念武器同时发动!
“逻辑之锁”化作无数闪烁的符文链条,缠绕向76号,试图强行规范他那混乱不堪的意识流;“裁决之网”笼罩而下,其上无数因果线如同活物般蠕动,追溯并标记着他能量中蕴含的“罪孽”与“无序”;“锚定之灯”散发出稳定的光辉,强行稳固住因76号疯狂冲击而波动的局部空间;“虚无之刃”则悄无声息地斩向76号能量核心与存在概念连接最薄弱之处!
76号发出了更加凄厉癫狂的咆哮,他那毁灭性的能量疯狂爆发,与四名“秩序之刃”的概念武器猛烈碰撞!这不是纯粹的能量对轰,而是规则层面的禁锢与反禁锢,秩序与混乱的直接对抗!
漆黑猩红的毁灭乱流与银灰色的秩序之光交织、湮灭,爆发出无声却撼动灵魂本源的冲击!连那正在缓慢推进的能量晶簇壁垒都因此剧烈震荡,出现了短暂的停滞!
陈垣、李琟和夜枭都被这突如其来的、超越了他们之前所有认知层面的战斗所震撼。76号的疯狂,与“秩序之刃”那非人的、绝对理性的执法,形成了一幅诡异而恐怖的画面。
“他们……在清理‘不稳定因素’……”李琟的声音带着一丝明悟,“对于‘黛’和‘日晖计划’来说,76号这种无法预测、无法控制的疯狂,比我们这种有明确目的的抵抗者,威胁更大!他们不能容忍任何可能破坏‘静滞’完美实现的‘噪音’!”
“那我们现在……”夜枭握紧了手中的枪,局面变得更加复杂。
陈垣凝视着那场概念层面的激战,感受着76号那充满痛苦与绝望的咆哮,心中五味杂陈。76号是敌人,是他的疯狂引来了“秩序之刃”,但某种程度上,他那不顾一切的破坏,也确实在客观上干扰了“黛”的进程。
就在这时,异变再起!
或许是“秩序之刃”的介入分散了“黛”的注意力,或许是76号的疯狂破坏真的动摇了某种根基,陈垣猛地感觉到,自己那深入苍白核心的“生机宣言”,似乎触碰到了某个……极其隐蔽、且与“黛”的核心意志并非完全同步的……“异物”!
那像是一段被强行压制、几乎快要被同化殆尽的、带着微弱挣扎痕迹的……残存意识碎片!属于一个……更早的、试图反抗“黛”的“寄生”,却最终失败的……地脉守护者的临终印记!
这印记中,饱含着对生机的眷恋,对“静滞”的恐惧,以及……一丝关于如何利用地脉“坏疽”本身那庞大的“死亡”与“怨恨”能量,去反向冲击“黛”意识核心的……未完成的构想!
《易经》有云:“剥,不利有攸往。” 剥卦象征剥落、侵蚀,不利于有所前往。但物极必反,剥落的尽头,往往是复生的开始。
陈垣的心脏狂跳起来。这意外的发现,加上76号引发的混乱,以及“秩序之刃”的介入……所有的变量,似乎正在以一种谁也无法预料的方式,交织、碰撞,指向了一个可能存在的、极其危险却也是唯一的机会!
他看向那正在“秩序之刃”围攻下左支右绌、却依旧疯狂咆哮的76号,又看向那因多重干扰而光芒微微摇曳的逆向共鸣器核心,一个无比冒险的计划,在他脑中瞬间成型。
“李琟,夜枭,”陈垣的声音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我们需要……帮76号一把!”
逮捕令已然下达,秩序的利刃挥向疯狂的灵魂。然而,在绝对的控制与纯粹的混乱之间,那稍纵即逝的裂缝,或许正是希望得以照进的唯一缝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