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风卷残云般扫荡着碗里的饭菜,对面这位大少爷却用银筷优雅地夹着翡翠虾仁,一脸嫌弃地看着我。
“白师妹,”他摇头晃脑,“你这吃相,活像饿了三天的难民。”
“膳堂的伙食哪比得上你家厨子的手艺!”我含糊不清地回嘴,又往嘴里塞了块蜜汁火方。
周桃小口啜着燕窝粥,脸颊微红。陈世安甩开扇骨轻摇:“能不能多学学你周师姐。”
“你懂什么?”我猛灌一口云雾茶,“这叫豪迈!”茶水溅到桌布上,贪吃蛇从我袖中探出头,嫌弃地甩了甩尾巴。
“说正事,”我抹了抹嘴,“那个新来的白发内门弟子,什么来头?”
陈世安放下牙箸,难得露出凝重神色:“我也刚听说,已派人去查了。”他指尖轻叩桌面,“不过能绕过常规选拔直接入内门......”
饭后我独自去寻俞师叔。寒松殿内,老人听完我对怪鸟的禀报,眉头拧成了疙瘩。
“五趾爪印?……护山大阵未破,妖魔不该......”他忽然盯住我的袖子——贪吃蛇正偷偷摸摸往外探头,还好我及时作揖挡住了这小混蛋。
“此事老朽会禀明掌门。”俞师叔摸了摸白须,“近日莫要独行。”
回程的山路上,寒风卷着细雪钻进衣领。我缩了缩脖子,突然感到后颈一阵刺麻——像是被什么黏腻的东西牢牢盯住。
猛地回头,山道空荡荡的,只有枯树投下蛛网般的影子。
“嘶—”
袖中的贪吃蛇突然咬了我一口,疼得我倒抽冷气。我捏了捏它鼓胀的肚子,低声道:“别闹,有古怪。”
加快脚步穿过梅林时,头顶传来“咔哒”一声轻响。抬头望去,一只灰褐色的山雀正立在枯枝上,黑豆似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我。
那一瞬间的寒意比风雪更刺骨——鸟类的眼睛,不该有那样人性化的审视。
我加快脚步回到住处,重重关上门。贪吃蛇从袖中窜出,鳞片在黑暗中微微发亮,蛇信急促地吞吐着,对准的正是窗外那株老梅树的方向。
我屏住呼吸,从储物袋中摸出鎏金弓,指尖触到冰凉的箭羽时,窗外的枯枝又传来“咔哒”轻响。
猛地推开窗,弓弦震鸣——
“嗖!”
箭矢破空,那只乌鸦刚振翅就被钉穿咽喉,“咚”地栽进雪地里。
我箭步冲出去,却见乌鸦尸体“噗”地化作一团翻滚的黑雾,散发着腐叶般的腥臭。
“啧,又是这招。”我从袖中拎出贪吃蛇,指向那团扭曲的黑雾,“加个餐?”
贪吃蛇嫌弃地别过头,鳞片都黯淡了几分——方才在陈世安那儿偷吃的酱肘子还没消化呢。
“不吃就别想晚饭了。”我捏开它的嘴,强行把黑雾塞进去。这小混蛋蔫头耷脑地吞咽几下,喉间发出类似打嗝的轻响。
揉着它微微发烫的肚皮,我忍不住嘀咕:“昨天抢乌鸦不是挺积极?今天倒挑食了。”
黑雾下肚后,贪吃蛇突然僵直了一瞬,鳞片骤然亮起刺目光芒,又迅速恢复原状。它甩甩尾巴,没事人似的钻回我袖中,雪地里只留下一个小坑。
黑暗中有粘稠的脚步声逼近。
爹娘和兄长们站在浓雾里,他们的眼睛空洞无光,嘴角咧开不自然的弧度,一步步向我逼近。
“重九......”父母的面容在月光下扭曲变形,瞳孔扩散成漆黑的空洞。大哥的脖颈以诡异的角度耷拉着,指甲暴长如钩,直直抓向我的咽喉——
“爹!娘!大哥!……”我嘶喊着后退,手臂传来撕裂剧痛。血色漫开时猛然惊醒:这根本不是我的家人!
他们在身后穷追不舍,肢体如提线傀儡般咔咔作响。我发足狂奔,雪地却突然塌陷——
“嗡——”
脑内一阵轰鸣,再睁眼时,竟对上一双寒潭般的眸子。月光勾勒出那人清绝的轮廓,右眼下泪痣如凝冻的血珠。
我瘫在雪地里大口喘息,冰冷的空气刺得肺腑发疼。胳膊上两道深可见骨的血口正汩汩冒血,熟悉的牙印一看就是贪吃蛇的“杰作”——这小混蛋不知又窜去了哪儿。
那位“神仙姐姐”漠然立在崖边,素白衣袂被山风卷得猎猎作响。月光照着她冰雕般的侧脸,说出的话比寒风更冻人:“再晚半步,你就自己跳下去了。”
我猛地扭头看向身后——万丈深渊黑黢黢张开巨口,几块碎石子正从我脚边簌簌滚落。
“我......自己跳?”喉咙干得发哑,梦魇里家人扭曲的面容还烙在眼前。
她冷冷道,“能梦游到跳悬天涯的,你是头一个。”
剑尖挑起下巴的触感冰凉刺骨。我被迫仰头对上那双眼睛——和初见时一样,像看野狗般的眼神,此刻正映出我狼狈的模样:散乱的发髻沾着枯草,衣袖被崖石刮得破破烂烂,血渍在衣襟上晕开暗红的污迹。
“方才你身上有魔气。”她声音平直得像在陈述天气,“现在倒是散了。”
“我不是魔修!”我脱口而出,喉结滚动时蹭到剑锋,渗出一道血线。
剑尖倏地收回。她转身望向深不见底的悬崖,素白背影融进月色:“近日鸟雀聒噪。”
贪吃蛇突然从一旁的枯枝下钻出,冲着夜空“嘶嘶”吐信,远处传来扑棱棱的振翅声。
我瘫在雪地里剧烈喘息,贪吃蛇正焦急地缠绕在受伤的手臂上,冰凉蛇信反复舔舐着伤口。
被它咬破的地方泛起细微麻痒,深可见骨的血口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只留下两道淡粉色的新肉痕迹。
若它方才一直躲在崖边枯枝下,那分明是在畏惧这位“神仙姐姐”。
我眯眼打量那道渐远的素白背影,心头警铃大作:能让我这无法无天的灵宠吓成这般,此人绝非凡辈。是深居简出的长老?还是那位传说中的......
“大师姐?”我喃喃吐出这个称呼,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彻底愈合的皮肤。贪吃蛇讨好地蹭了蹭我的手腕,仿佛在邀功。
“行了。”我拎起它塞回袖中,“回去给你加餐。”
雪地上残留的脚印浅得几乎看不见,像刚刚那人只是月下的幻影。
回到住处,我从储物袋里摸出个冷透的肉包子。贪吃蛇懒洋洋地用尾巴卷过去,有一搭没一搭地吞着——明明这小家伙肚皮撑圆了,却还是见不得食物从眼前溜走。
我盯着窗外出神。夜风卷着雪粒敲打窗棂,却盖不过心底翻涌的疑虑。
“不能再找俞老头了。”我无意识攥紧衣襟。若被扣上魔修嫌疑,怕是白家倾尽家产也保不住我。
贪吃蛇突然停止吞咽,竖起脑袋望向窗外。黑暗中,一抹鸦影掠过月下,振翅声轻得几乎融进风雪。
(柳暗香:你身上有魔气。)
(白重九:你听我解释,我只是方才……呃……做噩梦走火入魔了。嗯,对!就是这样,现在恢复正常了。乖巧jpg.)
(柳暗香:那便交由俞峰主处置。)
(白重九:……)
(白重九:补药啊!你听我狡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