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深露重。
太初观的晨钟刚响过第三遍,陆昭便接到了急报。送信的弟子跪在阶下,声音发颤:“盟主……青禾谷被袭了!”
青禾谷,距太初观三十里,是守正盟联合二十家小门派共同建立的粮草辎重营。那里囤积着今秋新收的五万石稻谷、两千车精铁,还有医馆储备的百草霜、金疮药——自联盟成立以来,青禾谷便是支撑各派运转的命脉。
陆昭霍然起身,孤鸿剑未出鞘,已带起一阵寒风。他大步跨出山门时,陈安已等在阶下,腰间佩着他昨日交予的孤鸿剑,面色凝重如铁:“大师兄,我去青禾谷。”
“不必。”陆昭按住他肩膀,“你留在山中坐镇。我去看看,是谁敢动守正盟的根基。”
青禾谷的惨状,比陆昭想象中更触目惊心。
原本秋阳遍野的谷地,此刻焦土连天。粮仓被焚,浓烟未散;铁料场翻倒的货车下,压着数十具尸体,皆是穿着联盟服饰的弟子。更远处,血刀门的赤旗、万毒窟的青幡在残垣断壁上猎猎作响,数十名邪派修士正围着最后一座药庐,挥刀砍向里面护药的医修。
“杀!一个不留!”血刀门副门主“断魂刀”周屠举着半截染血的刀,狞笑震落鬓角碎肉。
陆昭瞳孔骤缩。他认出了那面赤旗——血刀门与蚀日教早有勾结,但万毒窟的加入,意味着这场袭击是精心策划的联合行动。
“住手!”他长啸一声,孤鸿剑嗡鸣出鞘,剑气如匹练横扫。周屠挥刀格挡,虎口剧震,踉跄后退半步。其余邪修回头见是陆昭,脸色骤变,纷纷呼哨撤退。
药庐门被劈开的刹那,陆昭瞥见一道青衫身影扑出,怀里紧护着一筐药草。那是青禾谷的医修首座叶白衣,此刻胸前插着三支淬毒弩箭,鲜血浸透了半幅衣襟。
“盟主……”叶白衣攥住陆昭衣袖,气息微弱,“他们……要的不是粮草……是百草霜的方子……”
陆昭心头一沉。百草霜是江湖第一疗伤圣药,配方由青禾谷世代守护。若落入邪派手中,后果不堪设想——寻常伤药见了血便止不住,唯有百草霜能化腐生肌。
“说清楚。”陆昭扶住他,声音沉稳。
叶白衣咳出一口血,指节因用力泛白:“前日……有个自称‘药商’的人来谈生意……给了十箱黄金……要买配方……我没应……他们便……”
话音未落,他头一歪,没了声息。
当夜,太初观议事大殿灯火通明。
陈安将各派掌门的传讯符一一展开,脸色越来越冷:“血刀门说‘误触边界’,万毒窟推说‘弟子失控’,蚀日教更是装聋作哑。分明是他们联手,却没一个肯认账。”
叶藏锋拍案而起:“欺人太甚!我藏剑山庄愿率弟子,直捣血刀山门!”
“不可。”少林罗汉堂首座玄苦摇头,“邪派早有防备,正面强攻只会折损人手。当务之急,是查清他们的目的——除了百草霜,他们还想要什么?”
众人沉默。陆昭望着殿外渐圆的月亮,忽然开口:“他们在试。”
“试什么?”叶藏锋皱眉。
“试守正盟的底线,试我们的反应速度,更试……”陆昭指尖轻叩桌案,“我们究竟有多团结。”
他看向陈安:“你明日带一百精锐,去青禾谷善后。记住,重点不是报复,是找回百草霜配方。另外,传我令谕:各派加派暗哨,留意与蚀日教有往来的商队、散修。”
陈安领命,转身时却被陆昭叫住。
“孤鸿剑你暂且收着。”陆昭解下腰间佩剑,递过去,“这一战,你要学会的不是杀人,是布局。”
陈安率人抵达青禾谷时,残火已灭,只剩焦土上的断剑与残旗。他按陆昭所言,未急着搜山,而是先命弟子收敛同门遗体,设坛祭奠。
第三日黄昏,一名伪装成樵夫的弟子来报:“谷外三十里的破庙,有邪修聚集。”
陈安带二十人摸过去,只见庙中十数人正围着火堆饮酒,为首的三角眼壮汉腰间,挂着半块刻着“万毒”二字的令牌。
“大哥,血刀门那姓周的也太怂,说好了拿了配方分赃,现在倒躲得远远的。”一名瘦高个啐了一口。
三角眼灌了口酒,骂道:“他能怎么办?蚀日教的人说了,要是事情败露,第一个拿他开刀!倒是咱们……”他摸了摸怀里的油纸包,“这百草霜的残页,够换十年快活了!”
陈安瞳孔微缩——原来他们只抢到了半张配方。
他抬手示意,身后二十人如鬼魅般潜入。三角眼察觉不对时,刀已架在颈间。其余邪修或被点穴,或被缴械,不过盏茶工夫,便全数束手就擒。
回到太初观,陈安连夜审讯。
那三角眼名叫“毒蝎子”,是万毒窟底层弟子。据他招供,蚀日教许诺,若能偷出百草霜配方,便赠予万毒窟“蚀骨散”解药——半年前,万毒窟用毒失手,教中百余精英身中奇毒,唯有蚀日教的秘药可解。
“蚀日教这是要借刀杀人。”陆昭听完汇报,指尖抵着下颌,“他们自己不出面,让万毒窟当棋子,既削弱守正盟,又控制了万毒窟。好一招一石二鸟。”
他望向陈安:“你做得很好。不仅找回了残页,还摸清了他们的软肋。”
陈安低头:“弟子只是按您的吩咐布局。”
陆昭笑了:“布局的人,终会成为执棋者。青禾谷的事,让各派看清了邪派的手段。明日,我要召开第二次联盟大会。”
三日后,议事大殿。
陆昭站在阶上,身后悬着完整的百草霜配方拓本。
“各位,”他声音清越,“邪派想毁我们,我们偏要将计就计。青禾谷的粮草,十日可重建;百草霜的方子,我们绝不藏私——但凡加入守正盟满三年的门派,皆可派弟子来太初观学习配药。”
满殿哗然。
叶藏锋挑眉:“陆盟主这是……”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陆昭目光扫过全场,“邪派怕我们团结,我们就把‘守正’二字刻进规矩里。资源共享,风险共担——这才是真正的联盟。”
玄苦合掌:“善。如此一来,各派与守正盟休戚与共,再无退路。”
陈安望着阶下逐渐亮起的目光,忽然明白陆昭的深意。这不是妥协,而是用更强大的凝聚力,将“信任”二字,铸成比刀剑更坚固的盾牌。
是夜,陆昭独坐溯心崖。
山风卷着松涛声,他望着崖底溪水中自己的倒影,轻声道:“师父,您看到了吗?弟子没有让守正盟,变成第二个藏剑山庄。”
溪水潺潺,似有回应。
他解下孤鸿剑,剑身上的“守正”二字在月光下泛着微光。这把剑,曾是他一个人的孤勇,如今,要护着千万人的光明。
远方传来更鼓,已是三更。陆昭将剑重新佩回腰间,起身走向山门——明日,还有一场更重要的盟誓大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