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二,龙抬头。
太初观山门前新栽的梅树冒出了骨朵,阿梨蹲在树下给新翻的土垄撒药种,忽见山径尽头走来个灰衣老尼。她手持九环锡杖,腕间挂串褪色的菩提子,腰间铁牌刻着“恒山派”三字。
“阿弥陀佛。”老尼驻足,目光扫过悬于门楣的“义渡”匾,“贫尼法号‘无尘’,奉师命来谢陆少侠。”
陆昭正指导薪火堂弟子辨草药,闻言迎出:“恒山派?可是为上月那批被调换的‘九花玉露丸’?”
无尘合十:“正是。我派运往京城的药船在黄河遭劫,三百盒丸药被换成了掺了‘醉仙散’的假药。幸得太初观‘义渡’名头,沿河镖局自发护送新货,才未误了太后用药。”
她从袖中取出个檀木匣:“这是恒山后山采的百年首乌,聊表谢意。”
陆昭推让:“江湖互助,何足挂齿。”
无尘却未收,反而压低声音:“贫尼此来,另有一事——黄河劫镖的,是碎星楼的人。”
碎星楼再入视野。
陆昭摩挲着檀木匣的雕纹,想起寒梅那句“清理门户”。他唤来陈安:“备马,去洛阳。”
“又是碎星楼?”陈安扛着齐眉棍,“老子早看那伙人不顺眼!上回在江里摸了半块破布,这回直接堵门!”
秦铮收拾药箱:“师兄,我带解毒散同行。黄河水寒,恐有外伤。”
苏清欢将银针包塞进袖口:“我去备金疮药,路上用得上。”
阿梨追出来,往陆昭怀里塞了个油纸包:“烤红薯,路上暖手。”
洛阳城,黄河渡口。
码头上停着七八艘空船,船舷还沾着未洗净的血渍。陆昭立在最高处的桅杆下,望着江涛翻涌,对陈安道:“下水。”
陈安扎个猛子扎进冰水,片刻后浮出,手里攥着块染血的碎布——与南阳渡那半块严丝合缝。
“碎星楼的‘丧门旗’。”秦铮捏着布料,“他们劫镖后,连船都烧了。”
陆昭望向对岸一片焦黑的芦苇荡:“去那。”
芦苇荡深处,有间破砖房。
推开门,霉味扑面而来。墙上挂着七八张人皮面具,案上摆着未完工的“醉仙散”,墙角堆着碎星楼的令旗。
“有人来过。”苏清欢指着地面的新鲜脚印,“鞋底沾着太初观的药渣。”
陆昭心头一紧:“是内部的人?”
话音未落,房梁上忽有瓦片轻响。
陈安棍扫梁架,一人跌落——穿太初观薪火堂服饰,左胸插着枚透骨钉。
“小方!”秦铮扑过去,见那弟子还有气,“是中碎星楼的‘追魂钉’!”
陆昭掐他人中:“谁派你来的?”
弟子艰难开口:“楼主……要我偷‘义渡’令牌……说能换解药……”
“解药?”陆昭追问,“什么解药?”
弟子头一歪,没了气息。
暮色渐沉时,他们在渡口截住一艘黑船。
船头站着个戴斗笠的灰衣人,见陆昭便笑:“陆少侠好兴致,追到这儿来了?”
斗笠摘下,竟是寒梅。
“你的人?”陆昭指着地上奄奄一息的小方。
寒梅皱眉:“我不知此事。碎星楼二当家叛了,他养的死士专替他背黑锅。”
她甩来块令牌:“这是二当家的人皮令,上有他的独门暗记。”
陆昭接过,见令牌背面刻着只蝎子——与小方伤口的形状吻合。
“他要‘义渡’令牌做什么?”
“嫁祸。”寒梅望向黄河对岸,“碎星楼在洛阳有个据点,藏着当年阴罗教的‘万蛊匣’。二当家想借太初观的名头,把这脏水泼给你们,再联合万蛊匣里的蛊虫,血洗洛阳。”
当夜,碎星楼洛阳据点。
陆昭踹开院门,正撞见二当家持刀砍向个孩童。
“住手!”他挥剑格开刀锋,寒梅的铁扇已锁住二当家咽喉。
孩童缩在墙角,怀里抱着个锈铁盒——正是万蛊匣。
二当家狞笑:“陆昭,你坏了阴罗教的好事!当年灭你满门,就是教主的意思!”
陆昭瞳孔骤缩:“你说什么?”
“阴罗教没灭!”二当家吼道,“教主躲在西域,养了批死士。你师父当年查到教主下落,我们才灭了他满门!现在轮到你了——”
寒梅的铁扇重重敲在他后颈,二当家瘫倒在地。
陆昭抱起孩童,见他脸上有块朱砂痣。
“是你?”他声音发颤——这孩子,竟与自己小时候有七分相似。
寒梅低声道:“阴罗教主是你父亲的旧部。”
院外马蹄声急,洛阳知府带着衙役赶来:“陆少侠,有百姓报官说这里有邪教作乱!”
陆昭将万蛊匣交给知府:“收好,莫要打开。”
他转身看向寒梅:“我要去西域。”
返程时,梅树下的阿梨正踮脚折梅枝。
见陆昭回来,她举着花跑过来:“师兄,你去哪儿了?我煮了姜茶。”
陆昭接过花,别在她鬓边:“去办件大事。”
“和阴罗教有关?”阿梨轻声问。
陆昭点头:“我要替师父,也替自己,讨个公道。”
药庐的灯又亮了。
陆昭在“义渡”匾的背面添了一行小字:“守正者,不畏前路险,不惧旧怨深。”
窗外雪停了,梅香漫进屋。
秦铮揉着冻红的耳朵:“师兄,何时动身?”
“等开春。”陆昭望着梅树,“等这树开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