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庚子年季秋)
南津关内,朱福友捣鼓出的那套《防疫暂行条例》在韩奔将军的强力推行和朱福友本人的“花样宣传”下,逐渐深入人心。关内环境为之一新,随地吐痰、乱倒污物的现象大大减少,就连最邋遢的老兵,吃饭前也知道要乖乖去洗手台那边蹭点水搓搓手了——虽然动作可能依旧豪放,但态度是端正的。
为了进一步调动积极性,朱福友又祭出了现代大杀器——评选“卫生流动红旗”。
他找来一块红布,亲手用毛笔歪歪扭扭地写上“南津关防疫卫生标兵”几个大字,然后找到韩奔,一本正经地提议:“将军,咱们可以定期评比哪个营区、哪个小队卫生搞得最好,表现最好的,就把这面红旗颁给他们挂起来!这叫……荣誉激励法!”
韩奔看着那面针脚粗糙、字迹抽象的红旗,嘴角抽搐了一下,但仔细一想,这法子似乎……还真有点意思?军中最重荣誉,为一面旗子兄弟阋墙的事儿都不少见,拿来搞卫生,说不定真行?
“准了!”韩奔大手一挥,“就从本将军的亲卫营开始评!”
消息一出,各营军官都炸了锅。啥?卫生搞得好还能得红旗?这朱先生真是花样百出!但看着将军都如此重视,谁也不敢怠慢。一时间,关内各个角落都掀起了轰轰烈烈的卫生大扫除运动。士兵们擦枪磨刀的手,现在还得拿着抹布扫把跟墙角旮旯的灰尘污垢较劲,画面一度十分感人。
朱福友和木婉清、石岩几人成了“评委”,每日穿梭于各营区检查打分。朱福友检查得格外仔细,甚至还会蹲下来用手指抹一下床板底下看有没有灰,搞得一群糙汉子紧张不已,背后都管他叫“朱阎王”——检查卫生的阎王。
木婉清看着那些平日杀敌不眨眼的悍卒,因为床铺叠得不整齐或者地上有根头发丝而被朱福友说得面红耳赤、连连保证改正,常常忍俊不禁。她觉得跟着朱先生,每天都有新鲜事。
这日,朱福友检查到一个老兵的小隔间,发现异常整洁,甚至还用废木料做了个小架子摆放个人物品,不由大加赞赏:“不错不错!这内务标准,快赶上……呃,快赶上俺们老家那模范生产队了!”他差点说漏嘴“现代化寝室”。
那老兵得了夸奖,激动得脸膛通红,胸脯挺得老高。结果朱福友下一句就问:“老哥,你这洗手了吗?我看看指甲缝。”
老兵:“……” 赶紧把手藏到背后,讪讪道:“俺……俺这就去洗!”
一场小小的卫生运动,竟意外地提振了关内因疫情和封锁而有些低落的士气,多了许多鲜活的生活气息。李韬对此叹为观止,对林荣锦道:“朱先生真乃妙人,总能于细微处见真章。”
孙海兵的情况越来越糟。他那条沾了石灰的胳膊,伤口周围的紫黑色非但没有消退,反而开始向上蔓延,皮肤下的青灰色变得更加明显,甚至隐隐能看到一些细微的、如同蛛网般的暗纹在皮下延伸。一阵阵忽冷忽热的感觉交替袭来,冷时如坠冰窟,热时又五内俱焚,那股莫名的燥热和暴戾情绪几乎要烧毁他的理智。口渴得厉害,带来的水早已喝光。
“水……给我水!”他嘶哑地低吼着,眼睛布满了血丝,看人的眼神让剩下的两个手下毛骨悚然。
“兵哥……没……没水了……这荒山野岭的……”一个手下战战兢兢地道。
“废物!”孙海兵猛地一挥那只完好的手,将那手下打翻在地,动作快得惊人,力量也大得异常。那手下惨叫一声,竟一时爬不起来。
另一个手下吓得魂飞魄散,噗通一声跪下:“兵哥!饶命!我……我知道这附近有个小山沟,或许……或许能找到点水!”
“那还不快去!”孙海兵咆哮。
那手下连滚爬爬地跑了。孙海兵喘着粗气,靠在冰冷的山神像基座上,感受着体内那股混乱而痛苦的力量撕扯,第一次感到了恐惧。他开始后悔胡乱用了那捡来的药粉。
不知过了多久,那个找水的手下竟然真的回来了,不仅带回来一皮囊浑浊的溪水,还带来了一个消息。
“兵哥!水!我还……我还碰到一个人!”手下气喘吁吁,脸上带着一丝诡异的表情,“是个走方郎中打扮的老头,鬼鬼祟祟的,在林子那边采药!我看他篓子里有几种药草,好像……好像能治发热泻痢……”
走方郎中?采药?孙海兵浑浊的眼睛里猛地亮起一丝狠光:“在哪?带我去!”
他现在顾不了那么多了,不管是谁,只要能治他的怪病,他什么都愿意干!
在那手下的带领下,孙海兵强撑着来到一处隐蔽的山坳。果然,看到一个背着药篓、干瘦矮小的老者正在那里小心翼翼地挖掘一株草药。
孙海兵如同饿狼扑食般冲过去,一把抓住老者的衣领,几乎将他提了起来:“老头!你会看病?快给老子看看!”
那老者吓得魂不附体,药篓都打翻了,连连作揖:“好……好汉饶命!小老儿只是……只是混口饭吃,略懂些皮毛……”
“少废话!看老子这胳膊!”孙海兵将那只狰狞可怖的胳膊伸到老者眼前。
老者战战兢兢地看了一眼,顿时脸色大变,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东西,连连后退:“这……这……好汉!您这可不是普通的伤毒!这……这像是……像是沾了‘那些东西’啊!小老儿可治不了!治不了!”他话语间充满了恐惧,似乎认得这症状的来历。
“那些东西?哪些东西?”孙海兵厉声追问,心中疑窦丛生。
“就……就是南边……那些大人物的……小老儿不敢说!不敢说啊!”老者吓得几乎要哭出来,“好汉,您饶了我吧!我听说……听说只有他们特制的‘圣药’才能缓解这个……寻常药石根本没用!还会越来越糟!”
圣药?孙海兵立刻想起了那箱药材和那包诡异的药粉!果然有关联!
“哪里能弄到‘圣药’?”孙海兵逼问,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
“我……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们有时候会需要一些特殊的药材,会……会找像黑水帮那样的人帮忙收购……或许……或许从黑水帮那边能打听到线索?”老者为了活命,把自己道听途说、一知半解的东西全都倒了出来。
黑水帮!又是黑水帮!孙海兵松开了老者,眼神变幻不定。他体内痛苦翻腾,对“圣药”的渴望压倒了一切。既然南津关进不去,朱福友找不到,那唯一的生路,似乎就只剩下回头去找黑水帮的麻烦,逼他们交出“圣药”!
那老者趁他失神,连滚带爬地逃入山林,瞬间没了踪影。
孙海兵没有去追。他站在原地,喘着粗气,看着自己那可怖的胳膊,最终下定了决心。
“回青州!”他嘶哑地对仅剩的两个手下命令道,语气中带着破釜沉舟的狠厉,“去找张新泉那个老狐狸!他要不给老子药,老子就把他那点龌龊事全抖出来,大家一起死!”
命运的齿轮再次转动。一心南下的疯狼,因一场意外的异变和一个“偶然”遇到的郎中,竟又掉头扑向了北方,扑向了他曾经的死敌。而这其中,是否有另一只无形的手在悄然拨动?
南津关内,朱福友正在为评选出第一面“卫生流动红旗”得主而忙得不亦乐乎,丝毫不知一场因他间接引发的变故,正将青州的水搅得更浑。